施季里茨点了点头,他深知舒伦堡厌恶这类自作聪明的人:“那么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呢?”
舒伦堡笑了一下:“美国人的间谍背叛美国,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倾身从桌上拿起一只信封,递给施季里茨,“打开看看。”
施季里茨拆开一看,信封里是一张什么人被押上飞机的照片,他不熟悉那个囚犯的身影,但如果希尔维娅在此,她就一定能认出来,这是利奥·马丁诺泽。
“可惜没有正面的表情,”舒伦堡笑道,“否则我很想看看他被送上飞机时的表情。”
“他们把他送回美国了?”施季里茨的表情没有什么波动,送回美国是正确的处理方式,但在战争年代未免有点花费太大了。
舒伦堡摇了摇手指:“我可不认为艾伦·杜勒斯能让他活着回到美国,这可是美国瑞士情报站工作的重大失职。像这样一个危险的人,他们竟然让他留在那里三年之久,艾伦·杜勒斯在瑞士的小王国待习惯了,绝对不希望被叫回纽约或者其他地方,不管怎么说,这是战争年代嘛。”
“我还不知道您要怎么处理我的失职问题呢?”
舒伦堡看着他那张严肃的面容,忍不住笑了一下:“有时候你实在坦诚得让人惊讶,施季里茨,其实如果你不提起这个问题,我就会把它淡忘的。”
这当然是玩笑话,一个记性像舒伦堡一样好的人是很难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的。
舒伦堡走到他的办公桌后,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交给他,“一个礼拜的休假,从下周开始一直到圣诞节结束。”
“离开工作岗位一个礼拜?”施季里茨笑了一下,“我感谢您的好意,但您确定要在这时候放我长假吗?”
“不是放假,是惩罚,施季里茨,你要搞清楚这个问题。”舒伦堡板起面容,“你的工作人员会为了惩罚和你讨价还价吗?”
施季里茨摇了摇头,话到这个份上,他就不能再多说什么了。舒伦堡满意地点了点头,绕到壁橱边,拿出了他的白兰地:“来,喝一杯。”
施季里茨接过了舒伦堡手上的酒杯。好像战事的前景颇为光明,让这位六处处长心情十分不错。舒伦堡和他就西线的情况东拉西扯了几句,话题突然绕到希姆莱身上:“在你去度假之前,党卫队全国领袖可能要接见你一次,施季里茨。”
“我以为党卫队全国领袖正在前线,旅队长。”
“是啊,他痴迷于地图、沙盘、推演和小兵人,为此可能会把你要过去当军事参谋。这事情我已经听赫尔曼·费格赖因提了好几次了。”舒伦堡略微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阿登地区的胜利给了希姆莱极大的信心。”
“恐怕我对军事参谋的工作知之甚少。”施季里茨看着他。
舒伦堡笑了一下:“话虽如此,施季里茨,可你是自己人。党卫队全国领袖不信任他身边那些和总参谋部有着直接关系的参谋,他一直觉得,他们都应该在‘七月密谋’之后的风暴里被绞死劝劝他,最好让他打消在前线待着的念头,这正是鲍曼他们那些人希望的,在他离开柏林的日子里,戈林每天都出现在希特勒的午餐桌上。”
施季里茨谨慎地点了点头,这根本不是他能回答的问题:“我尽力而为,旅队长。”
“好,”舒伦堡向他举起了杯子,“再喝一杯,吃完午饭,你再出发送教授回去吧,这段时间空袭不多值得享受一下在柏林的时光,毕竟,我们大概很快就能听到苏联人的坦克声了。”
施季里茨对这番过于“悲观”的话语报以一笑,说不好是同意还是否认,他们共同举起了酒杯,把杯中的白兰地一饮而尽。而后他和舒伦堡说了几句话,就走出了六处处长的办公室。
海森堡教授已经在停车场等着了,他紧张地四处张望着,这里到处都是铁丝网、身着黑色军装,荷枪实弹的党卫队队员。
“您不用在意。”施季里茨坐上车,轻声安慰这位教授,“作为一位遵纪守法的学者,他们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如果我没有被党卫队的报纸攻击为‘白色犹太人’的话,我是会相信您的话的。”海森堡苦笑了一下,“我曾经为了我对量子物理学的热爱来这儿接受盖世太保的盘问,唉”
施季里茨发动汽车,静静地听着他说话,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倒是海森堡自己反应了过来:“如果冒犯到您了,我向您道歉您应该不是盖世太保吧?”
“我的部门和盖世太保关系浅薄。”施季里茨委婉地说,他露出一个笑容,“就算我是,也没有关系,您刚刚救了我一命。即使是盖世太保,也不会忘恩负义。”
海森堡教授看着他,笑道:“我只是实话实说,施季里茨先生。在那场对话里,我们确实没有提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您不用为此感谢我科学家寻求真理,不管它是什么。”
施季里茨点了点头,不打算提起他中途打断了那个青年的问题的事情。他清楚地知道那位青年接下去要说什么——不论是铀元素链式反应的原理,还是反应所需的临界质量,都足够让海森堡教授意识到问题。
他们就此踏上回黑欣根的旅程,柏林市区的道路上坑坑洼洼,到处都是炸弹留下的痕迹,乡村的道路上,谨慎的农民拿着一把菜和市民们交换身上的大衣或者鞋子,海森堡看着这一切,紧紧地皱着眉。直到汽车开过莱比锡,才恢复一点旧日风光。
这位着名的物理学家因为年少成名而保持着一颗乐观的心,等到高速路两旁出现挂着白雪的树木时,海森堡的心情就又好了起来,他转过身问自己的旅伴:“您战争结束后打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