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维希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有维也纳风光的明信片:“我想请您看看这个。”
艾伦·杜勒斯当然对这类古老的间谍伎俩非常熟悉,他放在蜡烛边烤了烤,上面显现出一行端庄的字迹:“速呈艾伦·杜勒斯(请走后院的门,不要走前面):希特勒不日将在西线发起进攻,这场战争发生在西线,由龙德施泰特元帅负责指挥,作战时间是在天气恶劣的冬季——也就是说,在十二月到一月之间。部队是从前线和北欧抽调的。”
艾伦·杜勒斯看了看明信片的正面,上面是“希娅祝亲爱的大哥圣诞快乐。”他站起身,在壁炉前走了几步,不由自主地掏出烟斗放在了嘴边。他在思考用什么收买这位贵族。显然他一点也不缺钱,也不需要美国人的帮助:
“您的妹妹还好吗?”艾伦·杜勒斯不确定他知道多少内容:只得用一种含含糊糊的语气说话,“我之前见过她一面,对她印象很深。”
路德维希勉强笑了笑:“缪塞先生在德国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很好,还活着。但如果您继续让她从事这种危险的勾当,她就未必能活得下去了。”
艾伦·杜勒斯对这类家长的发难并不陌生。毕竟他也是在一个大家族中长大的,但这种情况放在希尔维娅·威廷根施坦因身上就显得分外违和。艾伦·杜勒斯眼中希尔维娅是个漂亮温和,但强硬不妥协的女人。而在她的兄长口中,她听起来像个漂亮的玻璃娃娃,一不小心就会破碎:“亲王殿下,请您原谅我这么说,或许她没有告诉您,她是自愿为我们工作的。”
“她是不是自愿为你们工作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知道我的妹妹在德国做一些危险但伟大的工作,这些工作没有美国人的帮助,仅靠中立国的力量是完不成的。”路德维希快速地抢了白,“但这种换取信任的方式太危险了。每个人都知道你是你们情报部门的负责人,哪怕德国人也知道。”
艾伦·杜勒斯无声地笑了一下,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希尔维娅有一而再、再而三拒绝他的力量。艾伦·杜勒斯对于生在一个富有权力且兄长颇为护短的家庭颇有经验——他的兄长约翰·杜勒斯正在美国外交界大展宏图:“您的妹妹和我强调过,我和她是同一种人,现在我发现我们的相似之处还是挺多的。”
“您回避了我的问题。”路德维希不满地敲了敲沙发的扶手,“您很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您美国情报部门在瑞士的首脑,是否能向我保证家妹的安全?”
艾伦·杜勒斯当然知道拒绝的后果,他很清楚瑞士的反间谍机构对于外国间谍活动了解得一清二楚,只是这个小小的中立国不愿意在大国之间挑起纷争。但如果他们愿意的话,他们是很容易给他的工作制造一些小小的障碍的,比如说,把他马路前的路灯调亮——这样轴心国的间谍们就能很轻易地看清他那些线人的脸了。
他确信如非愤怒到一定程度(比如希尔维娅真的死在第三帝国的领土上了),路德维希·威廷根施坦因是不至于这样和他撕破脸的,但威慑总是在没有实行的时候最管用。他可不愿意拿自己和线人的性命去赌博,他点了点头:“当然,我们会保证的。”
“您在说无用的空话。”路德维希·威廷根施坦因亲王直截了当地说,“我需要的不是这个。”
这句话超出了艾伦·杜勒斯的意料。在他反应过来的那个瞬间,他对威廷根施坦因家族的人的智慧肃然起敬——智慧可能是他们家族赖以生存的根基吧:“我大概明白您的担忧了您担心我的不信任会让您的妹妹送命,是吗?”他认真地笑了一下,“我得告诉您,我确实有这种想法。”
他的坦率也让路德维希·威廷根施坦因很惊讶,一般这些自大的美国人是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的。他目光如炬地看着艾伦·杜勒斯:“这封情报能打消您的想法吗?”
“很遗憾,不能。”艾伦·杜勒斯坐了下来,他理了理粗花呢西装的衣服边:“这么告诉您吧,单一来源的情报是没有意义和价值的,这些情报就是呓语、是纯粹的妄想,只有其他来源的情报印证了它,才能证明它的价值。”
“德国人在德国国境内没有必要用电报来沟通。”路德维希看着他,似乎很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希特勒可以直接从他的住处打电话给前线,各级命令都会通过电话下达,你们能得到的情报来源很少。”
“是的。我承认。”艾伦·杜勒斯说,“可即便如此,我们还是不能相信这一份情报。请您原谅,这和您的妹妹没有关系,这是情报世界最为明了的法则,是无数人用鲜血换来的真理。不过,我会把这份情报写进给华盛顿的报告里,如果他们也能收到类似的信息的话,他们或许能够向我证明”他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和希尔维娅的关系实在谈不上“忠诚”这两个字,希尔维娅不听命于他。
“还有一种方式可以证明。”路德维希对他笑了笑,拿起了自己的外套,“等到战争开始之后,您就知道了。”他冒着风雪走进了后院,消失在那个隐蔽的出口里。
此刻,另外一位客人走了进来,这位黑发的青年把外套搭在手臂上,长身玉立在门前:“刚刚那位客人看上去很面熟。”
◎作者有话要说:
只要一个来源的不能算作情报,除非它被几个不同的来源证实。
艾伦·杜勒斯也是家里的小弟,就比较受宠。关于他的事情(比如拒绝列宁)是真事儿,后来他经常在中情局欢迎新人的大会上讲这个事儿。二战时期美国的情报工作比起其他国家还是比较粗糙的,因为起步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