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江匪浅自己的想象,还是真的,江匪浅觉得自己听到了下面人群起舞的声音。黑色的天空被明月的光辉浸染,下面的黑暗被明晃晃的火焰照亮,如此光明,江匪浅却有点受不了,觉得刺眼,这么长时间,在黑境的他早就习惯了黑暗中的生活,就算那黑不是一种颜色,而是一种境界。
现在,这多种多样的光辉照耀着他,他觉得难耐,同时心中痛苦,他心想:成为了左土之王,连后土的光明也经受不住了——我恐怕是要真正和后土永别了。
永别的念头一直埋藏在他的心中,却始终不敢让它泛滥,但是今天忽然想到这一节,顿时汗如雨下。未来是个空洞的漩涡,黑乎乎的,不知道里面藏匿着什么不足为人道的秘密。
终于,在世界长久的期待下,江匪浅慢慢站起身来,他冲大树微笑:“好了,我走了,明年的同一时间,我再回来看你。”
我是你坟茔侧畔的铜人,只要春草复生,清泉复涌,我就守着你,直到这世界不再。
想让你回去
两块土地分开之前,土地之间的位置是从极大深渊,这条泛着杀气的深沟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如果有人仔细梳理一下从极大深渊的历史,就会发现: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人试图探究,大家对其存在采取默认的态度。等到土地要分离了,从极大深渊即将不复存在,大家的兴趣就更不在它上面了。因此,从没人好奇过从极大深渊到底是什么。
东方的先民派遣族人来西方开山,这已经是最好奇的一批人了,这些倒霉鬼因为开山放进了左土的气息,全变成了玉骨人。从此之后,再无人问津这块区域内的事情。先民们的意图是探究左土的秘密,却没想到,尚且没开挖到左土,就已经殒身了。
简而言之,如今的后土人对从极大深渊及其相关内容的了解少得可怜,大家公认的说法是“大千世界”,但是大千世界究竟是什么,长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坊间流传的故事都是以讹传讹,不足为信。
两块土地分开,这里的地形发生了巨变,理论上来说,此时正是了解这里最好的契机,但可惜的是,缩头躲在东方的族人们似乎再也不想问津这里,因此空荡荡的西方彰显着他的秘密,却没人来探究,甚至没人问一句:从极大深渊还在吗?
当然不在了。两块土地的分开像是撕开了一个纸袋子,中间再也没什么粘连,纸袋子里面的空间因为纸袋子的破裂而不复原貌,外面世界的样子流露进来。
但如果谁期盼着看到一幅美轮美奂的场景,那么他也错了,外面的世界一点也不美好,至少从后土人的审美而言是这样的。
从西方看过去,更西的位置笼罩在一团灰色的雾气中,陆地的边缘连接着海水似的东西,但究竟不是海水,而是比海水颜色更深的蓝色,仿佛黑夜的天空落在了地面上,并无限延伸开去。
江匪浅在一团虚无的灰色中飞行。是不是在飞,不知道,毕竟这里没有天空,但是江匪浅并不移动脚步,但身体不停前进,大约就是在飞了。灰色的气体从他身体两侧划过,像是鸿雁张开灰色的翅膀,而江匪浅本人则像是乘风破浪的船,穿过茫茫云海。
他的回归没有引起任何骚动,甚至没有人问他去哪里了。江匪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消失,左土人知道这说明右土的“一年”过去了,他们的首领要回去办一件大事。了解的详细的人知道,江匪浅是去看一个人,而不明白的人则认为江匪浅只是舍不得后土的风光。
不管他们怎么想,有一个事实是无法改变的:江匪浅是他们的首领,他们无法对着首领说三道四,就算首领还贪恋着其他地方的风光,只要这种癖好不会危及他们的利益,左土的人就不会追究。
江匪浅是怎么当上左土的领袖的呢?其中的缘由就算是江匪浅自己也说不清楚,简单来说,只是因为他杀死了左土之王。
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后土,那么一个部落中至少会有五个以上的人跳出来争夺首领的位置,而同样的事情放在东方的部落中,争夺的人数会增加不止一倍。但是在左土,情况却让人惊讶:左土之王死在江匪浅化作的光明剑下面之后,却没有一个人振臂高呼,召集大家报仇雪恨。相反,他们集合了四散在后土的大部分力量,开始寻找新的领袖。
江匪浅此时站在左土的岸边,看着只有他和左土人能看到的茫茫的左土,还能清楚地想起来自己从光明剑变回自己的时候的情况:那时候他的脑袋晕乎乎的,像是喝了老酒,神智清醒,脑子里面却像是塞了浆糊,转动不畅通,叫人十分不舒服。身上的光辉没有消失,江匪浅看着自己也觉得晃眼。
和林砧的链接断开了,林砧的温度无迹可寻,天地间十分寒冷,仿佛只剩下江匪浅一个人。他看到眼前密密麻麻站满了黑色的东西,一个个像是影子,却是人的形状,只是这些人的脖子更长,似乎还很柔软,面孔上也是黑色的,没有五官,看不出表情来,但不知为什么,江匪浅就是从中看出他们的情绪来,是愤怒和软弱交织的情绪,很复杂。
哦,对了,左土之王的尸体还在他面前呢。江匪浅慢慢地低头看,好像是颈椎有毛病似的,动作慢的很,但是在这里,没人发笑,没人知道颈椎是什么,左土的人只从江匪浅的动作中感受到一种宁静和严肃,加上江匪浅身上尚未消散的光辉,他整个人仿佛神明一样,和左土的黑暗那么格格不入,但有那么强大,仿佛无坚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