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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第1页）

但是不行。

正常情况下，神师不可能不知道一个人的存在，但是现在，两位神师偏偏不能感知江匪浅的存在。对此，后者并不吃惊，江匪浅早就知道，他现在的能力超过了后土任何一位神师。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不敢和老神师相见，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别的什么。

看着两位亲人的短短的时间里，江匪浅无数次对自己说：成为左土的人不是你的错，为什么不敢和他们相见？但是还是不行。就算他去左土是为了后土，江匪浅仍然将这种行为视作一种背叛。如果换一个心眼更大的人，或许会为自己的作为而沾沾自喜，但是在江匪浅这里，他坚信自己本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自己去左土只是因为当时的愚蠢。

如果一个人自己不能原谅自己，世界上还有谁能原谅他呢？

因此直到神师离去，江匪浅也没有露面。心头纠结到充满了褶皱，像一只蚌壳的边缘，但是他仍然用极大的毅力克制了自己想要冲出去的欲望。他的意志力这时候反而坚定得很，相比起他冲上去的冲动，简直坚定到令人咋舌。

神师的光芒似乎还在东方闪烁，师父和君父的模样在江匪浅心头逐渐模糊，最后变成两团跳动的火焰，一闪一烁，永不熄灭，那么迷离，却又极其清晰。

然而江匪浅的愁肠只是因此吗？似乎不是的，还有什么更痛的东西积压在江匪浅的心头。

“林砧……”他的声音很小，被下面的松涛吃掉了，但是就是这一声声微弱的声音，锲而不舍地向着火光的方向飞去，像是要给火焰加一把木柴，好让火焰更加旺盛，直到能照亮漆黑的永夜。

大树就在不远处，下面看上去离得远，到上面距离反而缩短了，江匪浅在黑暗中看到漆黑的树干扭曲成一个形状，就像是垂死的人在痛苦中起舞；大树整体歪斜着力不从心的样子，但是从上面看来，歪斜不是那么明显，至少不至于让人想到倒塌，但是江匪浅却知道大树的情况，于是即便是上面的光景也让他提心吊胆。

如果这时候谁看到江匪浅的眼睛，准会认为自己看错了，这双眼睛中的神情和刚才完全不同，不再冷若冰霜，而是温柔而充满委屈。但眼睛主人脸上的表情却又和这双眼睛中的情感不沾边，江匪浅的神态仍然是淡然的，面对群魔乱舞的火焰就像是在照镜子，看着自己的影像。

“我来看你了。”江匪浅说着，在他所站立的这棵树上坐下来，好整以暇。“又是祭祀的时候，只有这个时候我才回来看你，你千万不要怪我，其他的时候，我不敢离开，左土虽然和右土分开了，但是局势仍然紧张，就像我上次和你说的那样，我在那边不是完全自由的，我不能肆意妄为。”

长叹一声，江匪浅忽然笑了：“好不容易来一次，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说这些没意思的，行啊，咱们讲点有意思的——陆羽和伊泄心来了，你看见了吗？他们竟然还带来一个孩子，叫作重明，据说是为了纪念咱们两个‘大英雄’才起的名字，你说好笑不好笑？你是英雄，但我不是，左右土分开的时候，你是拔出了剑，将左土之王杀死了，我只不过是那一把剑而已，什么也没做。”

江匪浅陷入一阵意味不明的沉默，良久，才说：“当时，我或许有很多个机会让土地的分离更加和平，让左土不至于侵犯，但是我什么都没做，而只是愚蠢地在后土上跑来跑去，经营一些无所谓的事情到处游说，这有什么用？如果说我从那件事情中得到了什么有用的教训，那就是：以后我绝不要靠商量和游说做事，世界之大，能顺应大势的有几个？更多的人为自己的利益考量，在大事面前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之前我总认为劝说能帮助他们做出选择，但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我觉得自己能为他们做选择。”

“刚才我和陆羽说话了，我的川纳不小心露出来了，陆羽感受到，觉得很难受。十三年我停留在左土，川纳的力量逐渐外露，有时候我不能很好地控制，这不是一件好事情，容易伤人，但如果在左土，一切就都没问题。”江匪浅抿抿嘴，像是在将苦涩吞下去：“这就是说，我回不来了。我本来以为，等到事情安顿好了，左右土太平了，我就回来陪你，但是现在看来，连这个愿望都是奢望了……”

江匪浅说到这里，眼眶发红，他迅速背过身去，不看大树，紧紧闭上了眼睛。

真怕会流泪。绝不能。

等到他的情绪稳定了，江匪浅才重新转过来，道：“看看，我又跑题了，我们刚才明明在说重明这孩子嘛。我看重明就跟在伊泄心身边，好像一条尾巴，难道徒弟就是这样的吗？我当年对师父和君父可不是这样的。你说，如果你以后有一个徒弟，是会更像重明这样，还是会更像我这样？哈哈，哈哈……”

江匪浅笑了两声，笑不出来了，他眉眼之间的间距比较小，看上去就有一种深邃的感觉，特别是他本身真的不开心的时候，就真如同乌云落在黑色的山脉上，阴气沉沉，叫人看着心生畏惧。现在，他露出的就是这副表情，但他自己却浑然不知。

他说：“你曾经化作了灰烬，但却重新回到我身边，我直到现在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你，也没给自己留一个亲口给我解释的机会。“他的声音逐渐低沉，双手攥在一起，相互摩梭。

“林砧，真希望你回来，就像上次一样，奇迹一般的。很可惜，等你回来，后土已经没有我了。或许，也没那么可惜，至少不会像有我却没有你的后土那么叫人惋惜。”江匪浅说着饶舌的话，自己的脑子里却很清醒，像是不会疲倦的水滴漏，或者日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