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足以将伊泄心噎住,但是现在江匪浅面对的是陆羽,后者并不被他的言语刺伤,而是端正地道:“你不必在这里咬文嚼字,这不能说明你清醒,只能说明你逃避。你有什么害怕的?我们不是你的朋友吗?为什么你宁可在左土忍受那无边的黑暗,也不肯回到光明神的怀抱?”
听到“朋友”两个字,江匪浅的眉头微微抽搐了一下,他似乎要被打动了,但是他口中说出的话语却让陆羽心中一寒。
江匪浅:“别以为我不知道,造化神不在了,后土的念想就只有神师们了。但是,你刚才看到了,你也知道我也看到了,最后的神师们走了,去大千世界了,后土现在是孤单,就像是街上流浪的孩子,你还让我回什么光明神的怀抱?”
“江匪浅!”陆羽真的急了:“你不应该是这么一个追究字眼的人,也不是一个笃信光明神的人,我说这话的意思你明白,我是让你……”
“行了,你不必说了。“江匪浅摆摆手:”我知道,但是你要记住一点,十三年过去了,很多事情都变化了,你可以心肠不变,但是我不行,我不是原来的江匪浅了,世界也不是原来的世界了,你该换个角度了。”
一直守着你
江匪浅的话像是冰与火,刺痛着陆羽,后者第一次发现,自己纵然说自己心若磐石,但是到了这紧要关头,却发现人心果然容易动摇,听着江匪浅的冷言冷语,陆羽竟然有一瞬间没法控制自己,他真想冲上去,将江匪浅捆绑起来,要挟他必须回去,但是他也知道,江匪浅动怒川纳之力尚且那么厉害,如果真的动手,对方一瞬间就能置他于死地,他根本没有胜算。
思来想去,陆羽终于承认自己没法子了,但是他不甘心,说道:“江匪浅,林砧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他会高兴吗?”
这句话激起的江匪浅的反应让陆羽吓了一跳,对方浑身一颤,像是枝头唯一的枯叶在秋风中打了一个哆嗦。但是,等江匪浅开口的时候,声音仍然平静:“如果大家都是为了他好,就都不要让他知道。”
剩下的路,他们在绝对的安静中走完,没人和对方说任何一句话,连一个声音也没发出来。陆羽走在后面,时不时瞄一眼江匪浅的肩膀,这个人长高了,肩膀似乎也宽阔了,整个人脱离了少年那种消瘦的感觉,变得结实了很多。自己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变化,还是始终保持了之前的样子——但这样可不太好。陆羽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火光的近前。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江匪浅毫无情感地问。
陆羽不用他提醒,一眼就看到了伊泄心和重明,他大大松了口气:“还好他们没走丢。”
“那个孩子是谁?”江匪浅用下巴指点着重明。
“那是事变时候救下的一个孩子,父母走了,我们就照料他,给他起个名字叫‘重明’……”陆羽声音忽然小了,他说:“为了纪念你和林砧。”
在陆羽看不见的地方,江匪浅的手指蜷缩起来,就像一个不想让医生看见自己的伤口的忍痛的患者,他说:“纪念我们有什么意思?都是过去的人和事了。”
“本来还觉得有意思,但是现在,你已经不是原来的江匪浅了,我们可以考虑给重明改个名字。”陆羽竟然开起来玩笑。
江匪浅的嘴角为不可察地提了起来,他在微笑,但是在一片幽暗中,他没让陆羽有机会看到自己的表情,只是很冷酷地道:“去吧,去看林砧。”
陆羽却还不肯立刻离去,他问江匪浅:“你会回来吗?终究有一天?”
“如果可能,我早就回去了,事情的结局是怎样的,你已经看见了,我在左土,后土安全,这是平衡,别想着去打破平衡,不然后果很严重。”
“为什么……”陆羽的问题被江匪浅的一个手势止住了,陆羽闭上嘴巴才忽然意识到,这个手势自己也用过,而且是在对手下发号施令的时候用的,他觉得好笑:江匪浅竟然无师自通地开始指挥人了,而他这个大巫师竟然乖乖听话了。是江匪浅的动作过于铿锵有力?还是江匪浅的眼睛太深奥,让人看一眼就产生了顺从?不管是哪一钟原因,陆羽都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江匪浅在左土绝对做惯了这种事情。
“你不应当知道这么细致的内容,这对你没好处。快去!”江匪浅几乎是在催促。
陆羽没再停留,加快脚步冲出了树林,来到了火焰跟前,等他转身看树林的边缘的时候,那个高大的影子已经不见了。
“陆羽!”伊泄心冲上来,差点没和陆羽撞在一起,他们似乎又恢复了十三年前的那孩子样。伊泄心将陆羽的脸扳倒火光的一面仔细看,皱眉问:“你怎么回事?哪里去了?脸色好白,被什么吓唬了。”
陆羽静默了片刻,苦笑了:“江匪浅,老神师。”
江匪浅站在高处,这个地方真高,有多高呢?除非是羽翼健壮的鸟儿,人是别想上来的。高处冷风强烈,卷起江匪浅的衣裳,但他丝毫不觉得寒冷。他的衣服非丝非棉,而是一层流动的,像水一般的东西。这东西环绕着江匪浅,像是无数触手,飘来荡去,将人看了,心生不爽。
他能看见火光,但是下面的人群已经消失在树木的掩映中了,江匪浅安静地呼吸着寒冷的空气,仿佛若无其事。
但是心脏已经烧红了,飞扬了,像是被一只鬼手抓住了,使劲揉搓,不肯松开——他在想什么?
“师父,君父”江匪浅无意识地呢喃这两个名字,陆羽和两位神师讲话的时候,他看得真切,他当时几乎不能呼吸,不敢相信早就消失的亲人们会回来。真想冲上去和他们拥抱,让君父在玩弄他的头发,师父再冷冰冰地朝他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