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袖从指尖滑落,渡船在夜幕中缓缓启程。楚卿站在船头望着渐行渐远的海岸线,滔滔海水之后,熊熊火光之前,她知道在那道被夜色掩盖的海岸上,伫立着正在目送她远行的人。一滴泪在海风中消失踪影。楚卿望着海风吹去的方向,心下止不住念着。萧绛,一定要平安啊!她想抱抱他,在他跌入深渊……战场上瞬息万变,一日的时间,可能就是万千将士的性命。为了尽快返京,楚卿选择冒险走水路先到滨州,再从滨州换马车走陆路。这样一来,可以比来时一直走陆路省下一日的时间。渡船在海上一刻不歇地赶了一天两夜,好在近来海风不强,东瀛海军的注意力也都在攻打海州海口上,楚卿三人的渡船顺利于第三日辰时抵达滨州海口,没遇上太大的麻烦。渡船在滨州海口靠岸,叶安先一步下船探查情况,确认周围没有刺客埋伏后,又回来通知楚卿和李魏二人下船。两日前,滨州知府接到萧绛命令,开始满城彻查潜入滨州的东瀛暗探。眼下滨州海口布满卫兵,所有抵港的人都要一一彻查身份。叶安望着前方等待核查身份的长队,思量道:“楚公子,滨州人多眼杂,吕竑的刺客没准也混迹其中。李大人身份特殊,我们不能贸然直接进城。你们在这等我一会,我先进城知会滨州知府,让他亲自来接你们。”楚卿道:“不必这么麻烦。如果吕竑的人已经埋伏到了滨州,滨州府衙里也未必干净。我们换了马匹就走,不在滨州久留,不必惊动滨州知府。”说着,楚卿拿出一份商队的身份印函递给叶安,“这是我的朋友离开海州前留给我的,虽然身份是假,但印函是真。我们扮作落难的商旅进城。”叶安遂接过印函,走在楚卿和李魏前面,带着二人顺利地进了滨州城。叶安到底的萧绛的心腹,平日看着不靠谱,遇上正事丝毫不含糊。三人进城不到一刻钟,楚卿吩咐他准备的水粮、药品,还有继续赶路的马匹都已置办妥当。三人各自上马,趁着眼下时辰还早,街上人不多,准备尽快离开滨州这个是非之地。然在滨州城走了没多久,坐在马背上的李魏开始摇摇晃晃,似乎身体有些吃不消了。“李大人,你还能坚持吗?”楚卿放慢马速,退到李魏的马前。李魏揉了揉额角:“不妨事,继续赶路吧!”说是不妨事,李魏的嘴唇已然干裂毫无血色,布满皱纹的眼睛吃力地半张着,说话的声音也不似在海州时中气十足。叶安也放慢马速等着李魏,回眸不耐烦地嗔了一眼,小声嘀咕:“累赘,一个大男人还不如楚姑娘能坚持。”又大声揶揄,“你还行不行?用不用我驮着你走啊?”楚卿叹了一声,看向叶安:“去找辆马车吧!”李魏的身体状况显然不能再骑马,但留下休息太耽搁时间,只能换乘马车让李魏暂时休息一下。叶安自然知道楚卿是选了个折中的法子,但马车的速度要比马匹慢许多,难免多耽误时间,叶安不大情愿,临走前还斜了李魏一眼。李魏精神不佳,却也看得出脸色,轻叹一声,转而向楚卿道谢:“多谢公子体谅。”楚卿摆摆手:“大人不必客气。叶安回来需要时间,我们进客栈歇会吧!”许是因着滨州府衙彻查东瀛暗探,街上四处是官兵,客栈里的客人少的可怜。楚卿寻了一处靠窗又不显眼的位置落座,吩咐店小二打了壶热茶。茶水很快呈了上来,楚卿给李魏倒了杯热茶,也没多言语,只是默默望着窗外碧蓝如洗的远天。滨州以南,是海州的方向。坐在对面的李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楚卿,隐约从她素来宠辱不惊的眼底看见些许担忧的神色。李魏是聪明人,自然看得出楚卿在担心什么。对于楚卿的身份,李魏一直颇为好奇。眼前的少年人素衣简冠,却丝毫藏不住一身凌然风骨,那是饱读诗书之人才会有的气度。楚卿虽一直以祁王护卫身份自称,李魏却早有怀疑,祁王为人疏冷,怎会与一介护卫如此亲昵?他犹豫片刻,试探着开口:“公子,下官还不知如何称呼您。”楚卿回过神,淡淡道:“我不过一介无名小辈,岂敢令大人自称‘下官’。晚辈姓楚,大人若不介意,可随叶安唤晚辈楚公子。”提及叶安,李魏顺着楚卿的话继续道:“我记得那位叶公子是祁王殿下的心腹,自小跟在祁王身侧,一向只听从祁王的命令。他能对公子您言听计从,倒是令下官颇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