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修坚决不承认自己不会摆弄火铳:“哦。那姓曾的呢?”
李奉恕用手指一转三眼火铳:“那倒也没有。”
王修翻个白眼儿,算他聪明,在摄政王面前火药上膛,不要命了。
李奉恕无奈:“你下回记得,但凡用火铳,火药必须上膛。”
王修似笑非笑:“哦,你盯着火铳盯了半天?”
李奉恕叹气:“那倒也没有,今天陈驸马来了,度支科终于把大晏官员薪俸核算出来,如果想要提薪,必须裁剪人员。今天陈驸马来,明天都察院就得来。”
李奉恕也没想到核算和刷卷居然一直进行,陈驸马就算了,都察院李至和那个核桃皮一样的老脸他看着就上火。
王修笑一声:“李御使哦。上次都察院害得千步廊上六部打成一团,李御使老当益壮,老当益壮。不过……李御使可折腾周将军呢。”
李奉恕皱眉:“周烈并没有提?”
“按说都是正常程序,都察院监察周烈整饬京畿戍防,说白了就是去监督周烈拆皇族们的房子的。”
李奉恕想起京畿皇族侵地,又是一阵头疼。他光为了驱赶皇族查抄侵地就进了一趟太庙。重新戍军说得轻巧,这里面牵扯的利益纷乱複杂,千头万绪……
“周将军简单粗暴,把人驱赶了,把房子拆了,把军队拉过去,重整防区。”王修忍不住加了一句,“周将军得罪人狠了,现在没人敢说他小话,以后是要遭小人谗言的。”
李奉恕一笑:“那我便都不信。”
李在德一晃神的功夫,水开了。他拎着大铜壶回房间,轻轻一推门,邬将军手肘撑着头,坐在床上打盹。李在德心里一酸,弯腰想帮他脱靴子,邬双樨吓得醒来:“傻狍子?”
李在德指着水壶和铜盆:“你泡泡脚,解解乏。”
邬双樨笑:“泡脚也是你泡,站了一晚上。”
李在德表情不是很好:“我说你脱了靴子,泡脚,这并没有什麽。”
邬双樨伸手搂李在德的腰:“多谢啦,我可不脱靴子,味道大得很,熏人。”
李在德一闪,邬双樨搂了个空。李在德盯着邬双樨看:“你总是不让我看你背上脚上的伤。在你心里,我李在德是不是个特别靠不住的人,肤浅又幼稚,只不过被你风流少年将军的盛名吸引而已?”
邬双樨一愣:“傻狍子你怎麽了?”
李在德脸色发白,眼眶泛红:“上回在总兵寨,你赶我走,我就走了。这回连疤都不让我看。不说同甘共苦,我连看看都不行麽?”
邬双樨又想咳嗽,努力吞咽:“我自己都不想看,犯不上……恶心你。”
李在德气道:“你受伤,我怎麽回觉得恶心?”
邬双樨肺里痒,喉咙里痒,说不出话,李在德弯腰去拽他靴子,邬双樨终于忍不住,拉风箱一样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到底没忍住,邬双樨气得用拳头擂床板。李在德慌了,拥着邬双樨帮他敲背:“怎麽了怎麽了,怎麽了这是?”
邬双樨觉得肺里挨箭的地方火烧火燎。意气风发,于万人中取上将首级的少年将军,是谁啊。邬双樨咳得满嘴铁鏽味,他捂着脸笑:“没事,没事,我就是……呛了一下。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都察院左都御史李至和的确正在折腾周将军。
北京这两天日头特别毒,周烈多年军旅打熬过来的,太阳底下待久了眼前都花,李老先生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精神矍铄地骑着驴沿途查看京畿戍卫的恢複情况。周烈陪着老头子绕着北京跑一圈,检查通州卫,大兴卫,奉先卫,宛平卫,顺义卫,每到一处,李御使必然勘验考察,事无巨细,一应粮草武库,必定爬上去亲自验看。
老头子爬上爬下,爬得周烈心惊肉跳,总是下意识伸着手。这位“鬼见愁”要是摔个伤,自己完了。这一路李御使面无表情,既无赞赏,也无批评,按部就班逐条查访。
周烈把京畿戍卫恢複得很好,就一个办法:快刀斩乱麻。
他是个西北军官,跟京中利益关系一概全无,什麽谁的姻亲谁的学生,不认识。京畿拱卫一律按照太祖时布划,戍军屯田驻地不得恩赐,不得乞请,不得买卖,否则杀无赦。摄政王说清算皇族勋贵占地,周烈立即执行,王公贵族们的王庄王店,甚至很多京营自己军官的家里在戍军驻地都有“恩田”,都被京营驱赶得鸡飞狗跳。
抄田时,很是遇到一些人家用田庄护卫对抗京营。如果周烈敢动粗,这些功勋世家就敢往上闹。周烈把这些世家里出来的年轻军官都捡出来,列成一队,问他们怎麽办。
这些军官多是家族中世受皇恩,有抚恤优给的,蒙恩荫到京营找个差事做,领军官衔,又不是天天打仗。谁知道金兵差点杀入城,揪着大晏的领子劈头盖脸一顿耳光,也抽得这些年轻气盛的军官们面红耳赤。
就是这些田庄养马地,驱赶了戍卫军,导致黄台吉一路长驱直入,无人阻拦。
周烈板着脸,看这些在卫所址上建造的鹰棚鸽子棚,侵占卫所屯田的恩田。他骑在马上,手里拎着一方印信,大声问站在田间的军官和士兵们:“我问你们,这是什麽?”
军中有人稀稀拉拉回答:“总督……京营戎政印……”
周烈怒喝:“大声点!”
声音总算齐了:“总督京营戎政印!”
周烈用鞭子指指自己:“这就是摄政王钦赐的总督京营戎政印!我周烈一个甘肃人,怎麽跑到北京当京营总督了?你们京营原来的总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