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引发的支气管炎和肺炎,快好了。”
“得,今儿天白了,我和内子过去一眼。”王老猛吸一口,吐出烟雾,感慨道,“人老天收,半点不由人呐!”
听起来,有些萧索。由此及彼啊!他的一生与张老爷子很像,出身官宦人家,自小爱玩爱收藏,受过几次波折,最后总算挺过来。
卢灿可是知道,眼前这位老爷子,有名的寿根,活过九十五岁大寿的祥瑞,笑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就一点小感冒,您就大发感慨?您老和张老,都精神着呢。”
“精神个屁,老张八十五了吧,我都快七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还能活几年?”王老爷子摇摇头后,摆摆手,似乎不愿意去想这些烦心事。
卢灿再度笑道,“王老,要不……您老这次和张老一起去虎博?我给您……还有您夫人,单独辟个地儿,专心研究您二位的那些玩意儿?”
王老爷子绝对是“超级大玩家”,竹木牙角雕、花鸟草虫鱼、漆木铜瓷玉等等,无所不精,无一不玩。偏偏他的玩和普通藏家的玩还不一样,他是真正玩出“传统文化”。
老爷子一辈子著作一百多册,大多数都是玩书,譬如《鸽哨》《竹刻》《蟋蟀谱集成》《说葫芦》《明代鸽经清宫鸽谱》之类的集本,非常有意思。
“玩之一道,集大成者”说的就是王老爷子。
他的夫人袁荃猷,也不是弱角色,中国著名音乐家、传统国乐研究方面的资深学者,对传统的乐谱、乐器,有着独到的研究。
这是卢灿第二次邀请王老前往虎博——去年见面时就邀请过一次,被王老当场拒绝。
这次依然没有例外,王老爷子迟疑了会,还是摇摇头,“算了,香江太潮,不习惯,我这辈子就死在京城吧,懒得蹦跶。”
这种拒绝,虎博经常遇到的。
不得不感叹,虽然改开之后,有一部分人乐于奔赴境外追求更好的生活,但是,同样也有很多像王老这样的人,安贫乐道,坚守故里。
不能简单用“爱国”一词来概括这种选择——出国的人未必就不爱国,但是,正是这种坚守的情操,让中国的文化传承得以传承、深耕,才有了三四十年之后的国学复兴与荣耀。
这是让人佩服的地方!
卢灿有些遗憾,气氛略显尴尬,王老也意思到这点,将烟蒂扔在地上,狠狠踩上一脚,笑道,“继续逛吧,你财大气粗,我可不想和你一道,各逛各的吧。”
老爷子对卢灿摆摆手后,笼起袖子,转身离开,将巷子里剩余三家摊铺,全部让给卢灿。
这是京城玩主,坚守的最后骄傲。
这种人,值得尊敬。
孙瑞欣一直没说话,她没见过王世襄也没听说过,可是,能从卢灿的眼神中看出丈夫对此老的尊敬。这会儿挽着卢灿的胳膊,瞅瞅老爷子佝偻的背景,问道,“这位老爷子……很有名?”
卢灿苦笑摇头,“京城第一玩主,大俗大雅之人,业界公认。”
他简单的将王老的传奇,诸如架鹰上学、怀揣蝈蝈上课、逃学斗狗、下放时采蘑菇野菜捉鸟犒劳自己、体育课与同学角斗比赛等趣事,跟丫头聊了聊。
惊得孙瑞欣目瞪口呆。
双方交臂而过,却没能邀请到王老,终究是一份遗憾。
………………
随着卢灿偶遇王老,他抵临京师的消息,快速在圈内传开。
速度之快,让卢灿都没有反应过来。
卢灿与孙瑞欣在东晓市收获满满,鬼市上买来的东西,塞满轿车后备箱,连后座缝隙都塞了几件——八十年代初的鬼市,面对香江超级富豪的金钱攻势,几乎无解!
天亮之后,俩人协同两保镖,在虎坊桥“小肠陈”吃完卤煮火烧,赶回后圆恩寺胡同七号院,刚到门口,就看见两位老先生,各自靠在一辆二八大杠边抽烟。
见到这两人,卢灿顿时不好了,对王老不免腹诽几句——您老爷子通风报信的速度,也太快了吧,真真是防我如防川?
可面前这两人,自己还不能失礼!
卢灿一下车,就向两人笑容满面地走过去,“单院长,徐老,您二位这一大早来这儿……找我?”
来人是故宫的单世元单老,还有徐梆达徐老!
如果文物圈中也有鹰派、鸽派划分的话,眼前这两位,绝对是“禁止一切中国文物外流、坚持中国外流文物回流”的超级大鹰派。
他们来找自己,肯定没好事。
果然,单老与他握手后,笑眯眯道,“卢先生来京城,怎么不通知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