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一切都晚了。
“后来,我就把他背回帐子。”裴琬莠的讲述还在继续,“他身上受了好多伤,就剩半条命,为了请大夫医治,我掏空了整副家底,连羊都卖光了,他才算捡回一条命。”
她一手托腮,另一只手向前摊开,树影的碎光落在掌心,有细小光斑跃动。
阮柔看得出神,“你以前的日子,过得很苦么?”
裴琬莠枕着手臂笑起来,“这可怎么说呢,有时候上顿不接下顿,却也并不觉得艰难,但眼下享过荣华富贵,再叫我回去放羊,我可不答应。”
“嗯,这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阮柔认真点头,“人之常情。”
“这话好有道理,还是柔姐姐懂得多。”裴琬莠笑得开怀,在她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学无术,接着先前的话继续说:
“一开始,元哥哥和小献子都看对方不顺眼,但凡两人遇上,就是一顿勾心斗角,说话挟枪带棒,可愁死我了……”
裴琬莠忽地顿了顿,继而得意一笑,“结果到最后,小献子还是得答应他留下。”
“眼下你就快及笄了。”阮柔放下手里的绣绷,含笑望着她,“打算什么时候嫁给你元哥哥?”
裴琬莠红了脸,扭捏起来,“这事我就只跟你说过,长公主那边……才略提了两句。”
看她一副不自信的模样,阮柔安慰道:“殿下不是早就说了,只要与你两情相悦的,身家地位皆不是问题。再说,他如今不是已有官身了么。”
在她看来,照长公主那离经叛道的性子,定不会嫌弃这未来女婿门第太低。
“倒也不是这个……”
裴琬莠小脸涨红,两个拳头抵在颊上,一改平日的爽直大气,支支吾吾起来,“柔姐姐,你说……两情相悦,它到底该是怎样一番光景?”
阮柔被她问的一愣。
“我就是觉得他老不来找我。”裴琬莠攥着拳揉了揉眼,轻声叹气,“也许是我单相思呢,元哥哥他……根本就不喜欢我。”
“嗯?为何这么说?”为缓和气氛,阮柔故作轻松调侃她,“救命之恩,他难道不该以身相许来报答你。”
“就是!”裴琬莠破涕为笑,又高兴起来,“反正不管怎么样,如今我可是郡主,他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阮柔对这番豪情壮志深表赞同,“秀秀好样的。”
夜幕下的刑部大牢,如一头体形庞大的怪兽,蛰伏爪牙,难掩其凛然威势。
牢房阴森冷酷,潮湿渗水的墙壁相隔不远,便有一盏幽黄烛火,光线仅够照亮长长的甬道,两侧狱房沉于黑寂。
破晓前的大牢安静如同坟墓,连囚犯的痛吟和咒骂声都听不见,这个时辰,狱卒也懈怠地打起了瞌睡。
一个瘦小的人影出现在甬道上,身上的狱卒青衣在幽光中形如鬼魅,步伐飘忽,将手里的东西倒进壁上的油槽。
甬道起始处是供狱卒栖身的石屋,男子从那里出发,朝着尽头行去,路过位于中段的一间牢房前,他驻足侧头观望,恰与其内的囚犯视线相撞。
黑暗中,靠坐在墙角的那双眼雪亮,像蛰伏已久、伺机而动的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