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的张大哥好奇追问他在看啥,刘三闯也不拘谨,大大方方与之分享老父毕生的从业心得。
满安县的出马仙,谁没听过刘长河的名号?
于是话闸子一经拉开,大伙儿都凑到他跟前七嘴八舌了。黄老瞎子备受冷落,又拉不下脸掺和,便闭目假寐,一不留神还真睡过去了。
哪知一入梦,就看到了昔年穿着灰色马褂与自己说话的刘长河。
梦里,失明的双眸忽然好了,他亲眼看见刘长河捋着长长的白须踏着白色莲花飘然而至,不等他欣喜打声招呼,便听到自带回响的声音从刘长河口中震声传出——
54-燕玲之死(1)
“我乃是刘门府供奉的狐仙教主大太爷。你我相见之初,深知彼此仙家有缘,便附身点化于你。而今,你已小有所成,我甚感欣慰。”
黄老瞎子当即要作揖跪拜,却听那与刘长河一般模样的狐仙大太爷又道:“你生性要强,总想着拔尖儿,对于修道者而言不算坏事,可人情世故方面难免招惹是非。此番你与我家弟马同去京都,定要时刻谨慎,收敛性子,切勿多言多语,凡事务必三思而后行。无论发生何事,你二人定要同仇敌忾,有商有量才是。”
言至于此,黄老瞎子隐隐听出对方言外之意,是在隐晦地告知他:此行凶险异常,极有可能祸从口出。
他不屑与刘三闯共谋,所以面上唯唯诺诺应着,心里头压根没当回事。
醒来后,随同行的张大哥去厕所撒了泡热尿,转脸他就将预知梦忘在脑后了。一进城,更是觉得什么都新鲜稀奇。平生第一次出远门,黄老瞎子只恨自己没机会好好看看这风水宝地的一草一木长的有多旺盛,光是听大家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将所见所闻转述,仅凭脑补,他就忍不住心向往之,做梦都带着笑。
在大领导的安排下,他们一帮乡巴佬满京都逛游整3天,黄老瞎子攒了一堆给儿女亲眷的礼物抱着背着不撒手,进了大领导府邸也大包小包拎进门,坐在那张宣呼呼方言,指轻盈软乎、软绵绵的真皮沙发里,一口饮尽毕生不曾喝过的甘甜的清茶,咂咂嘴巴,愈发飘飘然。
太过得意的他,彻底忘了途经辽东时狐仙大太爷显灵入梦的嘱托。
于是当大领导提议请他们这几个远道而来的,土生土长的黑土地灵媒,解答一下几十年前曾在东北境内出现的神秘天象代表了什么,黄老瞎子忙不迭把自家黄仙曾掐算的一些玄机,蹦豆子似的全盘托出。
大领导耐心听完,笑吟吟又问了同行几人有什么看法。
刘三闯在内的所有人都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所以然,闻言,黄老瞎子挺直腰杆愈发得意。
大领导明确表示:身边的道家高人与他所言如出一辙。
心思活泛的黄老瞎子当即拍板:“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是想让我们几个帮您把藏宝地找出来对不?”
大领导不置可否,赞许称是,并派人遣送其他人回招待所休息,只留下了黄老瞎子和刘三闯。直言有要事相商,事成之后,必定奉上价值百万黄金,人手一份,决不食言。
那个年代,大家都是紧紧巴巴熬过来的,一听说要给黄金,黄老瞎子心花怒放,丝毫不理会刘三闯明里暗里的阻挠,就差赌天立誓要给大领导当马前卒了。
可想象中的百万黄金并未入账。
数月过去,共同入京的6人,竟只回来了他和刘三闯。
其余4个凭空消失,至今无人知晓是生是死。
而入京的几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大领导为何只放他们回来了?
其他人因何失踪?
这些谜团最终成了两人深埋于心的秘密,便是妻儿老小也知之甚少。
再怎么追问,都只有一句话:“别问了,咱家人能平平安安活着就行,别人咋样,跟咱们没关系,出去别乱说。”
刘钰也曾听爷爷奶奶提起过当年进京的只言片语,但只唠了唠风土人情就罢了。
唯独爷爷会在她学习专注的时候,冷不防与奶奶说:“咱家玉闺儿是个学习的好苗子,说不定将来能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有大出息呢!唉,可惜啊……”
可惜什么,他总是一脸落寞地摇头收音,有时刘钰听见了,便不服气地噘嘴辩驳:“可惜啥呀,老师都告诉我了,就该把京城两大学府当目标,拼命学往死学,我指定能考上——”
“不行!”爷爷厉声打断她,“小崽子,我把话撂这,进京你想都不要想,消消停停给我在东三省眯着,最远不能远过山海关!否则别说我把你拴裤腰带上,走哪领哪,让你可哪嘚瑟瞎跑,没门儿!”
祖孙俩因此吵个没完,毛驴子脾气上来,谁都不服软。
奶奶哭笑不得两头劝不停:“你俩是不是有毛病啊,八字没一撇的事,犟啥犟,老实吃饭,都闭嘴!”
爷爷死活不让她远走高飞,到最后她也没走成。
偶尔想起,刘钰多少也会埋怨他——好的不灵坏的灵,合着我让你诅咒了,被这堂口捆着身子哪都去不了,还考大学呢,直接成家里蹲了。
“京城一别,我和你爷爷再没见过面。”黄老瞎子的叹息声将刘钰拉回现实,“我们老哥儿俩说好了的,生离死别不复相见,只当从未认识,对家人也不要提及什么,以免惹祸上身,闹得个举家无影无踪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