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裴大人原也会耍枪啊……哈哈……”有人尬笑着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大人能文能武,佩服佩服!”寂静一瞬的中庭响起了些许惊叹,“大人枪术精绝”之类的。温凝不懂枪术,不知他们这惊叹是刻意奉承,还是裴宥刚刚那一下真的很漂亮,又或者,是没人料到一个文状元,居然还会点儿武?但裴宥面上的冷意并未因着气氛的缓和而消散,凉凉扫一眼众人,负手离去。温凝自然是跟着他走。他的步子太快,让她几乎要小跑才跟得上。温阑也是第一次见裴宥如此尖锐的怒意,刚刚同样被那股气势压得一声没敢吭,此刻跟在后面仍旧没说话,却是朝温凝指了指。你啊你,一个女眷,看什么男人们舞刀弄枪?闯祸了吧?!到了转角,也不管二人,自行回房了。裴宥虽带着众人住回了官驿,但这些日子,温凝并未与他同间房。毕竟只是一个“小药商”而已,太过亲近引人侧目。可这会儿时辰还早,她讨好地跟着进去“端茶倒水”也无可厚非。一进裴宥的房间,温凝就真去给裴宥倒了杯茶水。裴宥眉眼间还有些冷凝,撩袍坐下便拿本书,也不看她,显然是余怒未消。“我就是在房中太无聊了……”温凝知道他气什么,刚刚那枪吓得她的腿也软了。“下次我找个人多的地方坐着?”她把那杯茶水放到裴宥跟前。“还有下次?”裴宥抬眸,凉凉看过来。温凝撇了撇唇,却不想为了讨好他轻易让步。她一个人无趣的时候,当然得找点乐子打发时间啊,今日只是意外而已。“诶,你会耍枪?”温凝决定转移话题,“也是那位教你武艺的年轻武者教你的吗?”裴宥眼睫略一下垂,望着手中的书卷,并不答话。“我看谢家军好像对会耍枪的人颇为推崇。”温凝自顾自道,“好像是因为从前领着他们的那位谢小将军耍得一手好枪。”难怪上辈子他迅速地拢住了谢家军的人心,打过一次仗,谢家军就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唯他是从。如此一想,温凝还想劝裴宥不必那样防着谢家军,上辈子他们对他可是忠心耿耿。但裴宥不搭话,仍旧只是看着他的书卷,她也不知这个话该从什么角度说出来,这辈子与上辈子又是否会有不同,便干脆作罢。刚打算走,又被他拉住手腕。裴宥将她拉到腿上,叹口气,声色比刚刚软和了很多:“那都是一群莽夫,刀剑无眼,我不想在外还要担忧你的安危。总归只有这几日,你离他们远一些,嗯?”温凝本是不愿让步的,可裴宥这么和和气气地讲话,她便有些心软,嘟囔道:“可我实在不想一个人待在厢房里……”“你乖一些,两日后我带你出一趟门。”裴宥将她鬓角的散发绕在耳后,“就你我二人。”“真的?”带她出去玩吗?!“嗯,届时可着裙衫。”温凝喜出望外:“那我现在就回去准备准备。”跳下裴宥的膝头,兴冲冲就回自己厢房了。裴宥望着她的背影,漆黑的眸子里点着浅淡的笑意,只是待人消失在门口,那一点笑意也便归于平静。他垂眸,又是清冷高寡的裴大人。中庭仍旧有些人声,那群将士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他扫了下面一眼,又扫了一眼自己刚刚执枪的手,眉宇间更显寡淡。片刻,他起身将窗关上,楼下的声音便再听不见。-既然答应裴宥了,接下来的两日,温凝便老老实实地待在厢房里。大约是那日生出的意外也打击了那群兵士的热情,白日里他们没再舞刀弄枪,而是在院落里踢起蹴鞠。这下倒是便宜了温凝,趴在二楼的窗上,门没出,热闹照样看了。第三日,裴宥果真如他所言带她出门。天不亮的时候,就有人敲她的房门,温凝一看衣着,便知是裴宥身边的暗卫,立刻拿着准备好的行装出门。“这样早?衙门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吗?”“交给大哥了。”“那我们去哪里?何时回来?”裴宥一手将她按入马车里:“去了便知道了。”裴宥竟然没传暗卫,亲自驾的马车。温凝心情好,也不管到底去哪里,车内既然只有她一人,便拿出准备好的衣裙换上,还给自己简单扎了个发髻。想了想,又稳着身形艰难地给自己上了点脂粉。不过马车行路的时间比她想象中的略长,天蒙蒙亮时出门,停下来时已经是正午。裴宥驾轻熟路地带着她用午膳,在一间客栈打尖放行李,然后才带她出门。温凝一入城就在四下打量。她对岭南的城镇并不熟悉,入城门时看到“汝南”才知这城镇的名字。看来与梧西大同小异,无论是建筑风格,还是城中人们穿着,不像江南,一座城池一个风格。,!裴宥带她来这里做什么?这地方看来并不像梧西那样,是热闹的中心城镇,也没什么特殊的人文特色。直到马车停在一处民宅门口,温凝恍然大悟。这里……是裴宥的家乡?或者说,是王氏夫妇的家乡,裴宥长大的地方?从前温凝只知裴宥来自岭南,却从不知具体是岭南哪个城镇,是在这偏远到几乎不起眼的汝南吗?见着裴宥拿锁匙直接开门,温凝更加笃定了。“这是你以前的家吗?”温凝止不住有些雀跃。瞧,分明就是一个长情的人。十五岁时离开这里,至今已经八年,王氏夫妇都不住这里了,他竟还记得回来看一眼。“你说呢?”裴宥唇角微扬,拉着她的手便往屋内走。宅子小巧,比京城的王宅更拥挤一些,看得出一家人当时生活的拮据。院子不过巴掌大,久不住人,杂草丛生,入到屋子里,更是布满灰尘。裴宥那么个有些洁癖的人,竟也不嫌弃,熟稔地打开屋子里的窗,去到里间拿出一个羽毛掸子开始扫灰。温凝还不曾做过这种活儿,更是第一次见干这种活儿的裴宥,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也去拿了一个掸子跟在他后头扫。可灰尘过重,她又实在没什么经验,一扫就将灰尘扬了满天。刚开始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后面看着做起这种事情还纤尘不染,高洁得像在做什么文雅之事的裴宥,坏心思一起,就故意将灰尘往裴宥身上扫。“温凝。”裴宥回头。他今日的一身白色衣裳,都快被她扫成灰色了,向来整洁的头发上沾着尘灰,脸上都难得有些脏污。温凝一见就“噗嗤”笑起来。裴宥倒不似她那般迂折,直接拿自己手上已经快变成黑色的羽毛掸子往她脸上扫了一下。她好不容易上好的妆!“裴恕之!!!”举着掸子就朝裴宥戳过去。两人在屋子里一番打闹,最后也不知是扫灰去的还是吃灰去的,温凝那一身精心挑选的裙衫终是不能看了,裴宥那一身白衫也全然变了颜色。温凝倒是开心得很,一张脸上全是笑容。扫完灰,裴宥又拿了根竹竿,带她去院子里打枣子。温凝进屋的时候竟然没发现,那巴掌大的院落里有一颗枣树。此时正是夏季,枣子成熟的季节,多年无人照料,那枣树竟也长得挺好,裴宥拿竹竿一摇,青色的枣子便簌簌往下掉。“裴宥,你以前每年夏天就这么打枣子吗?!”可太有趣了!裴宥打枣子,温凝就拿了个篮子在地上捡,一会儿功夫,就捡了好几篮。“好甜。”屋子里没水,温凝也不嫌脏,拿出帕子随意擦了擦就塞一颗到嘴里。又擦了一颗,塞到裴宥嘴里:“如何?”裴宥轻抿了唇角:“尚可。”温凝乜他一眼,分明是很欢喜的样子,还要说得这么矜持。打完枣,已是夜幕降临,裴宥又拉着她的手往后院去。后院更是狭窄,只有一口井而已。但出了后院的门,有一条河。夏季潮湿的河边,最常见的是……萤火虫。温凝差点要惊呼出声,被裴宥一指按住了双唇:“嘘。”拉着她轻步过去。夏季草深,他将她带到草丛中,直接躺了下去。温凝刚跟着他躺下,便被他揽入怀中,顺着他的眼神网上看,满眼的星河。“好漂亮啊。”温凝声音极小地说道。又是萤火虫,又是星空,耳边静谧,只有夏虫的鸣叫声。边陲小镇的日子,如此安逸吗?这小小的半日,温凝仿佛就窥见当年裴宥生活的一隅,风恬浪静,清微淡远。“你以前也喜欢躺这里吗?”整个世界仿佛就剩他二人。裴宥望着天际,眼神难得的柔和:“以前常在这里读书。”“晚上也在这里读书?”“偶尔不知觉读到日落,母亲会提灯来寻我。”“院子里的枣树是王夫人种的吗?”“父亲种的。”“你们平时还会做些什么?”“捕鱼?捉虾?”裴宥的声音同样极轻,“这河里的鱼虾鲜美。”“那我们明日来捉一捉?”裴宥未答。温凝往他怀里蹭了蹭:“待我们将那幕后之人逮出来,便接……接父亲和母亲回来。”换了称呼,温凝有些脸红。裴宥垂眸,便见她乖乖顺顺的模样。也不知这世上怎么偏就长了个这般合他心意的姑娘。心念一动,俯下身便想亲她。“在这里的日子比在京城开心很多吧?”小姑娘却显然不觉自己此时的诱人,自顾地想与他聊天。裴宥也便止住了动作,只将她往怀里又拢了拢:“也不尽然。”“彼时边境不如今时安稳,我又曾……”裴宥的话势止住。他曾在汝南乞讨,被王氏夫妇收留之后,周遭几个孩子认出来,少不得受些嘲笑和奚落。,!“曾什么?”温凝问。“没什么。”裴宥摸摸她的发,“哪里都有善恶,京城只是人事更为复杂一些罢了。”温凝想了想,也是,京城也有他:()权臣的在逃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