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还是走吧?我时常来,虽见不到人,近不得身,?可听见这个,就知道三哥没事。有时候来了他没弹琴,我就去瞧瞧卿卿。”杜若越听越是疑虑重重,泠泠月光似块宽大的银灰薄绡笼在她面孔上,照得青白冷硬。李璘只得坦白,“三哥好几个月没弹琴了。”杜若还是不出声。李璘开步走在前面,听见身后脚步轻飘飘的,像在地上滑行,他下意识驻足,还没回头,就听见杜若语带讥讽。“太子能有什么事?他死了,一万个人替他陪葬。”李璘停住了,刹那间以为幻觉,紧接着明白过来。“你阿耶,”他踌躇着,怕惹起杜若伤心。“虽然因三哥而死……”“你错了,我阿耶不是因太子而死,而是被他亲手所杀。”杜若的语气恢复平静,仿佛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平淡事实。自从两人在杜宅重逢,时时相见,数月以来,这是杜若第一次提起杜有邻,却没想到误会如此之深。李璘张了张嘴,决定替李玙做些解释。“三哥那天确实去过大理寺。”杜若狐疑地望过来。“事发突然,你们忽然一死一不见人。我自然要做些查访。李林甫指使谢寺卿抓了杜郎官,三哥急忙赶去,原本肯定是为救人,平白无故怎么会变成杀人?我不敢替三哥打包票,只知道,他绝对不会亲自动手,他最讨厌见血,又怕脏,什么汗水血水,他闻见味儿就恶心,就算动了杀心,我听人说杜郎官死状……”李璘说到这里,倏然被杜若冷淡的目光扫过,差点咬住舌头。“那是你不了解他。”李璘顿时跳起来。“我不了解?我三岁就在他身边,他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不过。你别以为三哥心狠手辣,什么都可以牺牲。他未能保住杜家,是他手段不够高明,可他要不是被逼到实在没有办法,绝对绝对不会主动牺牲你阿耶。”李璘顿一顿,撇嘴冷笑。“至于你那混账姐夫,死不足惜,就连我也想伸伸手,替杜家清理门户。”杜若慢慢一笑,看向李璘的眼神有点迷惑,又有点自问自答。“阿璘,你说倘若我与你成婚,余下三四十年,我们俩是不是要每天谈论太子过日子?”李璘顿时语塞,唯唯诺诺不敢说话,却仍不甘心的觑着杜若,那未出口的意思一目了然。“爱嘛,太子自然是爱我的,至少爱过吧。”李璘会错了意。“……你的意思是,三哥爱重你的容颜,却不能爱屋及乌,看重你家人?”杜若摇头。“我的意思是,爱是有原因的。”李璘眼珠子一溜,涩涩道。“二娘的美貌,谁人见过不心动?见色起意又如何,譬如圣人与娘娘年龄虽不相当,却情深意浓,缘分匪浅,也是因为娘娘美貌啊。”杜若嘴角的沉吟隐没,灿然冲他一笑。“当年太子为我修了一座渡鹤桥,女子行走其上,裙摆翩跹若飞,恍如神仙,阿璘,你没见我走过吧?今晚月亮好大,我走给你瞧瞧。”她这样反复,李璘只替她心酸难过,越发疼惜。杜若拔足在前,李璘尾随其后,两人绕过乐水居走到渡鹤桥之处,杜若的脚步戛然而止。李璘感觉到什么,猛地抬起眼。——眼前哪有什么渡鹤桥的影子?只有一排高大严整,金碧辉煌,横亘整座太子府的双层建筑,把乐水居与仁山殿彻底隔绝。以杜若的身高,非得踮起脚,使劲儿昂着头往上看,才能越过这排建筑,看到仁山的山头,和最上面的仁山殿。杜若沉默下来。春寒料峭,为着夜半□□入院行走方便的缘故,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外头紧紧绷了件小黑羊皮的背心,胸腔焐暖和了,两臂还是冷飕飕的。李璘解开裘皮披到她肩上,手指不慎触到她冰凉的脖颈。可是杜若仿佛对所有的温柔都感到惊怕,刷地避开了。李璘柔声安慰她。“时移世易,人人都要往前看。你既然早已放下,就别怪三哥拆掉那桥,一个人高高的住在上面。”两人喁喁细语,没注意月亮顺着仁山殿爬上半空。硕大的金盘挂在檐后,把那原本恢弘的楼宇映衬的小巧细致,好似屏风上一张构图精致的金粉漆画。“咱们上去转转,张良娣派了好些人层层把守,一墙之隔见不着面,你只当故地重游,瞧瞧风景罢了。”杜若意外于李璘的大度体谅,眼神柔柔地,一缕秀发垂下来,弯弯的贴着耳垂。李璘别开脸,一马当先走在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