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问你这些!”子佩蛮横地推攘春溪。“你方才说太子妃被人骗了,是什么意思?”一阵诡异的静默,房内半晌无声。杜若心焦,站起来戳破窗户纸往里瞧。春溪跪在地上,惶急地两手扒在子佩裙子上,抖着嘴唇,迟疑地问了一句。“良娣,忘了?”杜若皱起眉头,没想通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春溪转身往角落看,狭小的舱房堆满不相干的杂货。“良娣真不记得了?”她犹犹豫豫地,仿佛自言自语低声又问了一遍,把子佩问的满脸莫名。“良娣身边的沉星呢?怎么不在了?”杜若心口的一锅滚水瞬间冷却下来,子佩也变了颜色,但还是疑惑。“干她什么事?”春溪没说话,但眼底分明添了胆气,两手撑着默默爬起来平视子佩。“那日清早,是沉星来求见太子妃,说要密事要报,奴婢以为良娣又找茬儿,便拦在门口不让她进。”“那日我并不曾叫她……”“是吗?”春溪凑近她,分明质问,时日相隔太久,子佩想起自己从前悍妒泼赖的作风,大清早打发沉星去太子妃房里甩脸子,也并非做不出来。春溪见她不反驳,点头道,“可是太子妃偏偏让她进去了,两句话功夫,太子就砸了茶碗,再过会子她走了,太子气冲冲把金甲穿在袍子外头,提了把宝剑出门。奴婢吓坏了,不知他要行何事,可太子妃扶着他胳膊道‘君恩深重,二郎此去勤王,切莫顾惜性命’。”“勤王……?”子佩愣愣的有些发懵。她早就怀疑阿瑛没有弑父篡位的野心和胆量,可勤王从何说起?那天除了他们三个,难道还有别人闯荡了龙池殿吗?!“太子本已大步走到院门口,闻言回头拍太子妃的手,笑得眼带泪花,夸她道‘娘子深明大义,是孤的福分。那些事是孤做错了,请娘子放心,过了这一遭,惠妃再不敢无故欺辱你’。太子妃道‘何曾与二郎计较’,太子又道‘孤心里头装着娘子,好比真佛护体’。”他们夫妻肝胆相照,子佩听得揪心,不肯让这丫头看破了去,只问,“这怎么就成沉星欺骗太子妃了呢?”“良娣到今日还要与奴婢装傻?”春溪抬起头面对她,满面刻薄凶狠。“就是沉星说,有人行刺圣人,已把龙池殿当值的左骁卫调开了,匆忙从玄武门调北衙禁军恐怕来不及,唯有太子住得近,手里又有几十个人,能应急。”春溪说到这部分,目光忽然变得异常锐利,冷笑一声。“沉星出去,然后太子出去,然后高家军来,然后太子妃逼奴婢走。奴婢从狗洞钻出去,放心不下……回来时就见太子妃挂到房梁上去了!她两条细伶伶的腿子就在半空晃!”子佩本来不信,可是听春溪言之凿凿,正与那日她亲眼看见的场面一模一样。她浑身汗毛都立起来,张大嘴,难以置信地,警惕地,沉默地和春溪对峙,胃里酸水汹涌翻滚,忍无可忍的往下咽。“奴婢抱着太子妃的脚拼命往上托,问她为什么寻死,要死也该等着太子的准信儿!真不成了再死!可她说,她全明白了!沉星是来下套的!人家布了那么大的局,就为最后这一招。太子定然回不来,千错万错,都是她没有把好关,把你放进了太子院儿!”子佩听到这里,目瞪口呆,两腿软软的往下瘫,梦呓似的自语。“是这样吗?”船舱忽然剧烈的摇晃了一下,脚下地板嘎拉拉的倾斜。春溪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到地上。子佩仿佛被这意外惊醒,终于迸出来一句。“……你说我装傻是什么意思?”春溪把眼一横,凌厉的反问。“沉星这套鬼话,难道不是良娣教她的?沉星明明是忠王身边张孺人的侍女,从小就认得太子妃,所以太子妃才会给她三分薄面,允她进内室回话。她怎么会服侍了良娣?奴婢这些年思来想去无数遍,想不通良娣是怎么跟忠王搅和到一个碗里头去的?”子佩瑟缩了下,颤巍巍问。“你说的张孺人,是窦家那个……张秋微?”沉星是李玙送的没错,可那是为了教导她内廷的规矩与暗流。要没这么个人,她如何拿捏得住李瑛的性情,又怎能以区区良娣之位,逼得太子妃节节退步?自那年杨玉逼问出她成为李瑛妾侍的过程后,她也有些怀疑李玙是故意搅乱李瑛内宅,但要是连披甲闯宫都有沉星的一番做作在里头……——那李玙到底是个什么妖魔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