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懂!圣人不肯替阿瑛过继儿子,等我死了,他的墓地没人管!”子佩轻易不着急,急起来谁的颜面也不给,恼怒地竟劈头打断杜若,那副表情像杜若要从她怀里抢走什么宝贝。杜若咳嗽了声,扣住子佩的手腕抱在怀里。“我懂!可你想想,即便问出什么来,你如今的身份,杨家那点子脸面,还能干什么?还是你要把这事儿掀开给阿玉,叫她替你做主?”子佩顿时怔住了,一声不吭地瞪着杜若。是啊,就算要翻案,该从哪里着手?圣人凉薄,她早看明白了,所以贵妃插手没用,太子良娣也难作为……她说不出话来,半晌还是固执地摇头。“阿瑛死得透透的,连鄂王、光王都没子嗣留下,你怕什么?就算翻案,谁能抢走表哥的储位?”“谁怕丢了那劳什子储位?!”杜若尖叫声里带了哭腔,把子佩震的一弹。“我是怕你出事,如果这里头真有什么,你掀出来……”风枝惊暗鹊,一子佩愣愣向四面看,?越看越觉得头痛欲裂。就凭春溪那瑟瑟发抖却不敢辩白的样儿,这里头就一定有什么,春溪就是那漏网之鱼。茫茫的湖心,?秋风萧瑟。就像开元二十四年,三王披甲闯宫那日一模一样。子佩张了几次嘴要说话都生生停下,?倏地一滴泪落下,?砸在杜若抓住她袖子的手背上,滚烫。“十月二十五是我生辰,你记的最清楚。我年年在裴府开宴,你不方便来,便次日约我玩耍。可你忘了,那年就是为了给我庆生,阿瑛才请鄂王、光王到太子院儿相聚。他喝了酒,?被人撺掇哄骗,脑子一热走了绝路……到今日已是整整九年!遇见春溪,就是他的冤魂,托我讨个公道!”杜若整个脑子炸开,挺直身体,?眼睁睁看着子佩起身,?把春溪两只细弱的手腕捏在一起,提小猫似的从地上扯起来。“良娣,良娣!”春溪吓坏了,?拼命推拒,被她死死拿住,?只能像个秤砣往地下赖。“我早不是良娣了!太子妃挂在房梁上晃荡的时候,你在哪儿?!她疼你,我去踹她的房门,?她反把你护在身后?!她养你干什么吃的?!”“奴婢知错了!”春溪头发散乱,眼眶通红,一个劲儿的嚷嚷。“是太子妃叫奴婢走的呀,她说她想岔了,被人骗了,害死太子了,她一个人的错一个人担着,不叫奴婢白白陪葬!”“那你……你?”子佩陡然意识到春溪话里有个天大的漏洞。她看向杜若,怕春溪语出惊人,坑害了杜若,向来机警的杜若却傻傻站着不回避。子佩只得推开杜若,痛心疾首地往春溪脸上扇巴掌,两下就把那张苍白的面孔打红了。“良娣……”春溪还是这么叫,身子扭了扭,挣不开子佩的蛮力,倔强又委屈地解释。“奴婢没撒谎。”“你给我间屋子!”杜若冷冷指向船尾,“你自去问话,没人偷听。”子佩旋即拖住春溪转向,边走边呵斥春溪。“不是我不饶你,老天爷不饶你。”两人进了舱房,杜若立即吩咐铃兰。“你,凤仙、秦二、长风,特别是卿卿,抱住别撒手,都去船头站着,叫我能看见。”铃兰道是。杜若匆匆把甲板上的人逡巡一遍,提起裙子凑到船尾小舱房的窗子底下蹲着,她太了解子佩大大咧咧的个性,绝想不到推开窗子盯着外头问话。果然,杜若才站稳就听见里头这么一句。“……太子前脚走,太子妃就觉得不妥,叫奴婢去追他回来。可是我们那个院子被人从外头落了锁,根本出不去。得亏有座‘忘忧楼’,是给太子妃看景儿的,奴婢就陪太子妃上二楼张望。果然没一会子,龙池殿来了一拨兵,正经八百的官兵,不是平日那种穿皮甲站班儿的,那群人全穿的锁子甲,神气活现,每人一样高矮,胳膊伸出来一样粗细,领头的扛面小旗,旗上单打个‘高’字。”——那是高力士亲自差遣的北衙禁军!杜若下意识捂住嘴巴,颤栗着挺直腰背,听见子佩问。“后头呢?”“太子妃看见高字,吓白了脸,回头就推奴婢,叫奴婢趁乱从后门溜走。那日刚巧光禄寺派了两个人来,给太子妃量尺寸,预备来年春祭的冠服。太子妃叫奴婢跟他们走,只说是她胖了,要放些料子,叫奴婢去比给他们针线上的人看。奴婢六神无主,问出去后怎么办?太子妃说,叫奴婢钻空子走得远远儿的,千万别回来。奴婢不肯,太子妃拿金簪扎奴婢,又拿脚踹,后来把头上手上首饰褪下来,全揣在奴婢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