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瞧了她一眼。六年过去,如今十八岁的水芝,美得显山露水,圆眼睛圆鼻头,圆圆的唇形,全无一点棱角。杜若拍着她的手安慰。“不管她怎么想,如今都碍不着你。可是韦家长久不提接你回去的话,你的终身如何,难道要太子安顿吗?姐夫发嫁小姨子,说起来不好听。”水芝面上闪过一丝难堪,再瞧杜若怜悯的眼神,便忍不住鼻子发酸,侧着脸涩声埋怨。“他们恐怕巴不得太子收了我……我知道羞耻有什么用?你瞧六郎,他们巴结殷勤,三天两头来接,怎么就从来不提接我回去的话!六姐是犯了过错的出嫁女,娘家不认也就罢了。我有什么错处?就这样不明不白把我丢在外头!要恨也该我恨!”“诶,都是我不好,惹出你这些话来。”杜若忙拿帕子替她抹泪。“我只问你,倘若我替你牵线搭桥说亲事,说的不合你意,你怨不怨我?”水芝哭了一会子,勉强扮出个笑脸来,娇憨地扶她胳膊。“你替我操心,那还要你吃亏贴嫁妆!”这么说就好办了。杜若嚷肚子饿,先拉着她往厅上坐,聊了几句家常。待饭毕收了碗筷,银筝端着小托盘上了两杯岭南方子的凉茶,再把清心香点上,杜若才抿抿唇,叫铃兰和凤仙都出去。水芝一颗心吊起来,“你……你真替我相上了,是什么人?”“实话说与你,这个人,没法儿相看,因为连他阿耶也做不得他的主,且是和离再娶,他前头那位心上人生得极美,偏偏对不住他,撇下他与旁人成家去了,所以他脾性有些古怪,不似从前那样温厚斯文。”水芝脸上顿时浮起愁苦之色,杜若以为她少不得要抱怨命途不顺,初婚去做人填房,却不想她怅然良久,竟想通了。“这么说来,他也是个苦命人,就更明白我的苦处,不至于大惊小怪我与嫡母不亲近,与六姐不来往,反跟你合得来。除了这一样,他可是样样都好?他前头娘子可有留下一儿半女?我瞧你教养六郎实在辛苦,管多了怕落埋怨,管少了像故意不叫他成人,这磨性子的慢功夫我做不来。再者,他家兄弟妯娌可难相处?”杜若不意她这般脚踏实地,怔了怔,颇有刮目相看之感。水芝挽着头发道,“你别这样瞧我,事儿砸在脑门上,我还顾得上哭么?”杜若忙道,“你听我细细说给你……”——————过后杜若向李玙分说。“圣人年纪大了,懒怠动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阿玉到底是他心爱的,就这么吊着,他心里也不舒坦。所以给个台阶儿,他顺脚就走下来了。”李玙却有些犹豫。“能送十九娘出阁甚好,搁在孤手里早晚是个祸患。不过阿瑁肯么?就看这几年你频频出入长生殿,替她姊妹兄弟买地盖府邸,多半能猜到杨氏入宫有你的助力,转眼再塞个娘子给他,翻手云负手雨……”“殿下说妾翻云覆雨?”杜若的笑意凝固在脸上。“不是殿下要妾在其位谋其政吗?妾执掌太子府,替殿下孝顺圣人,难道不是该当的?等寿王松了口,还请殿下立时向圣人请旨。”李玙没想到她不仅毫不转圜,还继续指派他,倒愣住了。“妾替寿王相亲事,他不喜欢,拒绝便是,或是圣人不接招,妾也莫可奈何,横竖如此操办,于谁都没有坏处,试试何妨?万一成事,请殿下向妾道歉。”杜若昂着头骄傲受挫的样子,惹得李玙心软难耐,抚着她的鬓发和声道歉。“孤不该疑你,都是孤不好。”作者有话要说:通常领导叫你加油努力,你真加油努力,他又有可能怪你表现太突出……风定落花深,三转眼六月末尾,?烈日炎炎,风缓蝉鸣。卿卿一大清早被龙胆拉起来,坐在镜前打着哈欠梳洗打扮。龙胆手巧,?挽出圆滚滚的双环,环底扎上梅花形赤金箍子,?每边各十二朵小小的梅花,?花芯是红珊瑚珠子,顶部各嵌珍珠一颗。人小首饰更小,况且是个箍子,那珍珠细的和米粒差不多,可成色十足十,一样珠光闪闪。身上给穿的是玉色绣折枝紫玉兰的短袄,底下一截桃红云纹纱裙。往镜子里一照,?圆鼓鼓脸颊笑开,挂着浅浅泪窝儿,活脱脱年画里提灯笼的胖丫头。再去杜若房里,李玙看了便摇头。“太简薄了!你阿娘小气,库里有的是璎珞、金锁,?都翻出来,?插戴上!”杜若无奈冲铃兰眨眼睛,她便假做应了去寻。杜若道,“今儿全是妇人娘子聚会,?咱们家红药、小圆,加十九娘,?再有子佩和婉华。子佩怀着双身子呢,你去了得分桌子分舱房,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