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独我是她生的?哥哥姐姐妹妹,谁的阿娘都比她好……”一时铃兰连哄带劝把六郎送回乐水居,回来见凤仙还陪着杜若站在一株泡桐树下,?团团浅紫色花球缀在枝头,弥漫着淡淡的香气,?风过便扯絮似的落。杜若刚巧穿了一件兰花绿的夹纱短衫配着葡萄紫裙子,万花丛中一点深,恰似画龙点睛一般。铃兰走上前扶住她胳膊。“原以为等六郎大些,?太子妃的心气儿平了,就没那么疙瘩。可是照今日这样式,往后恐怕一年难似一年。不如良娣别去了,免得里外不是人。”“我不去谁去?这一关五六年,好人都关坏了。也是韦家人真做得出,姐妹俩丢在这儿,他们一句话不发,活像没这两个人似的。太子妃么,还有个盼头,只要韦坚拜了相,或出家祈福,或入山为道……法子多得是。可怜十九娘,正当花期,硬生生耽搁在这里。”“良娣太操心了。”“走,你再陪我瞧瞧十九娘去。”----------举凡大家大族,连宫里一样,只要房子住久了,新来的奴婢不用人引荐介绍,也能一眼瞧出谁是风口浪尖上的红人,谁是下脚的材料。韦家十九娘韦水芝,从进忠王府起,便将就住在明月院后院的厢房。待与她一个院的风骤、蕉叶纷纷离去,那院落一日冷似一日,再没人想起有个她来。过后英芙被禁足,水芝虽不知道根底,却也明白说多错多,越发不敢出门,日日躲在房中绣花。直到有日翠羽走来,客客气气请她搬家。水芝叫天天不应,唯有任人宰割,战战兢兢到新下处一瞧,真没想到,竟是个周周备备的两进院子,正房、厢房、耳房、倒座一应俱全,前头几棵海棠,后头一架葡萄,且独给她一个人住。从前从韦家带来两个丫头都打发了,另指了个叫银筝的来,却是长袖善舞,精明能干,把院里十来个奴婢管束得服服帖帖。水芝从出娘胎落地,就自知笨拙木讷,十板子打不出一声儿,不及水芸能讨太夫人欢心,八郎、九郎连水芸都是力争上游的性子,独她懦弱。也因此,不论是在林娘子手下、太夫人手下,还是英芙手下,她都惯于受人约束管制。乍然间过上关起门称霸王的日子,水芝先是忧虑恐惧,继而难以置信。直到个月后,才终于松快了手脚,夜里兴起,敢叫人打酒配几样小菜,在月下拨弄筝弦。这份儿福气着实不浅。她掂量着,听银筝说如今太子府是杜良娣管事,凡百的好处都从她手上来,闷头思索良久,便着意打扮了去向杜若请安。不过等她当真与这位雨浓嘴里‘八面玲珑,掐尖卖好儿,吃屎都要捡热乎’的杜良娣面对面坐下吃茶时,才惊讶的发现,原来她与自己差不多,不过是略长的得人意儿,便被家人推出来闯世界的小姑娘。水芝因此对杜若分外亲切,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敢说。水芝把刚沏好的热茶推到杜若面前,半是讨好地掐指算算。“今儿这日子,良娣想是才从明月院出来?”“唉……”杜若未语先叹,也不避讳她,直接在肩头上蹭了蹭泪眼。“我也是当娘的人,如何不懂她的苦处?再嘴硬再嫌弃,心底只怕想念六郎极了。她恨你们韦家也算事出有因,只这份儿怨气何必往孩子身上撒?原是她拖了孩子的后腿……”“事出有因?”水芝惨然笑了笑。“良娣说话太客气了!连我这样无辜受她拖累的,尚且感念娘家恩情,她还有脸埋怨别人?祸都是她惹出来的。太子但凡差些涵养,捅到圣人面前,诛我们家三族都够了。那我岂不是白白陪她受死?到时候韦家上下一千多口,通通都是冤魂,简直该下六月雪!我也不敢为你抱屈,你全是看在太子份儿上,才受她的气到如今。”“我自然不如她金贵,天下万事都是别人的错。”水芝哼笑了声,摇着荷花样式的粉色团扇淡淡笑。“你好歹比我强,你阿姐虽然糊涂,到底一个娘胎出来的,不至于要你的性命。细想当初,我阿姐骤然死了,家里七八个女孩儿,六姐为什么独带我来这儿?”杜若一向听她提起韦家的兄弟姐妹,嫡庶之别清清楚楚,十六娘韦水芸就是‘阿姐’,英芙就是‘六姐’。“她打的主意不和你阿耶差不多?可惜我小了几岁,错过那回皇子选妾侍,不然,她见太子不喜欢她,兴许扭脸就提拔了我来,不比你贴心好用?不过也说不定,兴许她避忌我阿姐做了正妃,再提拔了我,我们这房就敢与太夫人叫板了。说来说去,不过因为我阿姐死了,她摆弄我没避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