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玙!”杜若心口猝然收紧,急促地从马背上挺起脊背,脱口大喊,顿时床榻震动,浑身冷汗惊醒过来。满屋里灯烛点的透亮。李玙俯身而至,身躯庞大伟岸,毛茸茸热烘烘的头凑在跟前,一双亮晶晶灿烂光华的桃花眼笑得荡漾而满足,喜滋滋问。“想我?”可能是他离得太近,也可能是梦中景象太过真实。杜若耳畔巨响,心口狂乱大跳,累得胸腔又酸又麻,唇角微微发颤,就带出一种失而复得的伤感气氛。李玙怔了怔,捏捏她手并额头,憾声摇头。“以为做美梦有我,原来是噩梦,快忘了罢!瞧你,手脚还是冰凉,身子虚得很哪。”杜若抖了抖,忽然牵住他衣襟,不依不饶道,“你,你不要出去打仗!”“哈?”李玙喟然长叹。“开元十八年契丹犯唐,本王头上就挂着河北道元帅的帽子了,一场仗打下来两年半,本王连长安城都没有出过,也没有见过邸报、奏章,更没有听真正出京率兵的裴伷先汇报过军情。哼,本王倒是想亲身上阵,可是去的了吗?你可知道王忠嗣?”杜若怔了怔,回想这名字似有些熟悉。“王忠嗣的阿耶王海宾,是圣人手里的一员猛将。开元二年因吐蕃犯边,王海宾自请作先锋,就战死了,死状极惨。那年王忠嗣才八岁,举着小弓箭冲到大明宫来,要为他阿耶报仇。稚子童言,令人动容,圣人格外疼惜他,将他接来做我的伴读。”说到这里杜若想起来。“这个王将军就是殿下去岁往洛阳看望的旧友罢?”李玙点头。“王忠嗣大我五岁,诗文不及我、曲乐不及我,也同我一样没有爷娘教管。可是他心里憋着一股火,却比我活的有奔头。小时候,他没日没夜练骑射功夫,把吐蕃人的画像挂在靶头上,每张都要射的稀烂才替换。待年纪稍长,他便恳求圣人放他出京征战,圣人总怕他太过激进,一直不允,直到开元十五年才让他去代州做别驾。果然,他动辄不带兵马,独个人轻骑出塞,少时斩落几十吐蕃人马,甚至孤身犯险去烧吐蕃人的粮草库。我实在怕他出事,求圣人下诏招他回京,他便气呼呼回洛阳老宅去住,不肯理我。转过年,河西节度使萧嵩出征吐蕃,上书点明要用他,又说保他性命无虞,圣人才放心让他去。果然这一回,他以区区三百轻骑偷袭成功,斩敌数千。消息传回京里,圣人喜笑颜开,回身望了我们兄弟半日,直叹气,道‘养子便当如此!’。我与大哥、二哥都不服气,那时候我还蠢得很,竟撺掇大哥请战……”李玙吸着鼻子声气发堵,越说越心酸,闭闭眼道,“大哥那年头也不过二十三岁,赳赳男儿,正当建功立业……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杜若听得入神,眼瞅着李玙太阳穴上方一窝白发,在灯火映照下分外碍眼。“后来还是二哥,瞧大哥被我逼问得实在为难,才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话自然不错。可是我们之中只有二哥是储君,为什么我与大哥也不能去打仗呢?我的堂叔信安郡王李祎,也是宗室,还是吴王李恪那一脉的嫡长子。他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圣人根本就不喜欢我,轮也轮不到我……”作者有话要说:求扩散求转发求推文~时人已知处,三李玙脸上淡淡的羡慕一扫而过。“我很想跟他换换。这几年,?他的名字越发响亮了,河东打仗用他,河西也用他,?他早晚能彪炳千古,?功盖当今……”大好年华虚度,委实难熬。而且听李玙的口气,?再早几年他们兄弟的情分不浅,为何如今对面而立,?他也没有丝毫手软?杜若低下头。“圣人总有一日不得不放你出京的……那时候,?你能不能,?不要亲自上战场?就在后头督阵啊?”李玙瞧着她满怀忧虑的神色,?极想拥之入怀,又觉得趁人之危。他退后半步摸了摸鼻子,?正色而笃定。“若儿,?‘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这话你是读过的吧?”“是太宗的《贞观政要》,?妾读过。”“太平年景,君王如能节制自身,?周全百姓,?即为明君。我大唐得天庇佑,已经出了太宗、则天皇后并当今圣人,?这么三位强势而英明果决的君主了。后继子孙只要因循制度,稍作调整优化,即可顺利统御四海。然战时远不止于此。”杜若眨眨眼,?听见李玙把则天皇后也算作英主,很是佩服他的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