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一眼,唔,都有留一手,很是默契。
阳朔一看这画面,紧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新婚夫妇有过多眼神交流这件事,还是表示理解吧。有些话只能在心里过一过,说出来就不礼貌了。
“皇帝现在还活着,两日后他们宣读诏书让宣王登基时可就不好说了,”顾衍誉道,“我别苑中有一位精于易容模仿的师傅,只是功夫水平……与我类似。眼下既然到了不得不冒险的时候,就让她跟着你的人混进宫中,扮成内监的样子,在皇帝近身处待着吧。必要时或可保下皇帝一命。”
阳朔这回咬唇都不管用了,他扭开了头,顾衍誉的功夫他见识过……
顾衍誉危险地眯了一下眼:“有话不妨直说呢,阳朔小兄弟。”
“那位的功夫也是二十招以内威风无敌,二十招之后抱头鼠窜吗?”
他到底没忍住,一顺溜说完就自觉地赶紧跪下了。
戴珺:“……”
顾衍誉皮笑肉不笑:“没错。所以你们的人最好接应得机灵一点,不然就会多搭进去一条命。”
这里玩笑话说完,三个年轻人不约而同看向神情有些许萎靡的戴文嵩——
皇帝自以为英明的“引君入瓮”却把自己逼入险地,除了谢长忠令人意想不到的背叛,还有一部分在于,皇帝对谁都不是完全信赖,只想把全局掌握在自己手中。他没有给戴家父子放权更多。皇帝划好的线他们不能轻易越过,这是君臣之间多年来达成的默契。以至于谢长忠就这么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搞出这样的动静来。
戴文嵩那张脸依然是一眼可见的刻板严肃,表情却是一片空白。
顾衍誉很想知道,他在心中是否会对这个皇帝失望。
她轻咳一声开口:“还来得及,不能叫他们得逞。”
她看向戴珺:“苏埠到陵阳路程说远不远,但脚程再快也要耽误两天。我把沈迁留给你,顾家的府兵听她调令。这些人是我兄长训练出来的,数量说不上多,但俱是精锐,倘若真的到了临锋决敌之时,可以帮忙抵挡一阵,到那一天……务必撑到我回来。”
戴珺关心的却是:“那你带谁走?”
“秦绝,”她说,“天一黑,只有我们两人简装快马,才好避人耳目。”
戴珺盯着她,没有应下,顾衍誉朝他眨眨眼:“放心吧,秦绝的功夫不在沈迁之下。而且沈迁知道如何指挥顾家府兵。她脑子更灵活,会配合好你。”
知道她必是有过周祥考虑,戴珺原不再有异议,但一听到“脑子更灵活”,再想到青帮那位,他本就提着的心悬得更高了。
顾衍誉就当这件事已经说定,转而道:“不过……跟陵阳守军数量一比,还是太势单力薄。”
“建安侯府也有府兵。”戴珺忽然道。
顾衍誉眼中一亮,这种逮着一只羊薅到死的精神十分符合她的人生哲学。
戴珺把他的想法一说,陵阳城中总还能再搜罗几家不会跟着谢长忠一起反的,无兵可用的时候这些大户的府兵加起来也是好的:“真要上阵,我会把这些人一起交给建安侯。他们都是散兵,平日里不像将士那样训练,要有真正上过战场的人去指挥调令。”
顾衍誉听着,微微点头,聊胜于无,但带给她的宽慰程度有限:“他们平日里做的至多是看家护院的活儿,就怕上阵之后……这些人加起来,未必能抵挡得了半炷香时间。虽然陵阳这些守军大部分也没真的参与过战斗,到底是日日训练出来的,差距不可谓不大。”
戴文嵩缓慢地回过神来,他的面色更为凝重。
这时,从方才起就露出焦急之色的阳朔忽然跪了下去。
顾衍誉以为他又要说什么讨打的心里话,没想到他是对戴家父子各行了一个大礼:“公子,老爷,罗汉寺里的人,让他们出来吧。”
顾衍誉一抬眼。
戴珺还曾同她提过,在他俩成亲的那一天,他在罗汉寺也摆了宴席。这些人在戴珺心中显然是重要的,她也一直对那里充满好奇,原说要去看看,只不过这些人的身份是秘密,他们近期又总怕人盯上,才搁置了没去。
这一老一少听完阳朔的话,神色都复杂极了,谁也没有开言。
倒是顾衍誉先问:“有多少人?”
“五百有余。”阳朔说。
顾衍誉吓得眼睛都睁大了。
阳朔赶紧解释。他现在说话比这屋里任何一个人都要顺畅。
说原先从寅河谷逃出来的,只有不到两百人活到现在。他们身份尴尬,没有别的去处,即便后来吃喝不愁,也过得很是失意。戴家父子心有不忍,加上沈万千的帮助,又买了些方便在外行走的新人来,好叫他们没事能做点走镖和武行的生意,不至于太落寞。还有一部分人来自去他们老家找回的后代。
戴家为他们寻访家人时,若其家人过得好好的,也就不多打扰,留下一份银钱补贴便算了;若是家里际遇不好,只剩孤儿寡母的,索性带回来一起养着。
阳朔是其中一个亡故士兵的后代,戴家寻访到的时候,因家中生活艰难,阳朔就快要被卖掉了。他幼年在罗汉寺里跟这些将士学了功夫,之后便一直跟在戴珺身边。他感激戴家父子,也把那些幸存的老兵当做自己的亲人。
他对顾衍誉说:“这些人大多在死里逃生之后都没有办法正常生活,公子和老爷做了很多,尽力让他们可以活得像原来一样,去做他们最熟悉的事,依然能演兵练武。”
顾衍誉的震惊分毫未掩饰,对阳朔和那些人而言,这是一件好事,但是……不得不说,戴家父子胆子也太大了,只说这样的人数规模,放在哪里都能治一个私囤兵马,是要抄家的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