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珺见她歪头与戴文嵩说话的模样,莫名觉出欣慰,他道:“找建安侯的事还是我去。他即便手中没有现成的兵权,以他多年在军中的威望,联系各地驻军也还有些说服力。”
“有把握吗?”她问。
“嗯,”戴珺笃定,“先前让王家停止转售经营特许,要回云渡人质,他也都跟我们站在一起了。人皆如此,当过一次好人,后面他就很难再甩冷脸登门槛效应:一个人一旦接受了他人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为了避免认知上的不协调,或想给他人以前后一致的印象,就有可能接受更大的要求。。”
“你好聪明呀。”顾衍誉这句丝滑接上的赞美,让戴珺情不自禁就笑了一下,然后有些腼腆地抿了抿唇,紧绷的气氛顿时有所缓和。
眼看二位年轻人对视上了,戴文嵩一时目光不知该往哪儿放,暂时没开言。
“别眉来眼去了,陵阳还有四万驻军呢,先想想这该怎么办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另外三人震惊是因为,这句话是阳朔说出来的。
这可是阳朔啊!
他怎么会说这样的话?而且吐字还异常流畅?
阳朔也震惊了,可以说他是在场的人中最震惊的那个。这是他的心声没错,但是,他怎么会,就这样说出来了?快到自己都来不及闭嘴。
在三位主人充满震撼和困惑的目光里,阳朔忽然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真相——杜衡!是杜大夫!是杜大夫不经他同意偷偷治好了他!
他想到了自己说不用治的那一天,杜衡看他时带着怜爱的目光。还有石管家夫妇最近给他加餐的肉汤,他问过一嘴里面为什么有药味,管家让他放心喝,只说是补身的药膳,正适合他这样还在长身体的年轻人。
他们……
不会是……
阳朔内心的小人惊恐地捂住了脑袋,天哪!杜大夫真以为他是怕药材靡费,不愿花主人家的钱才不肯治病,于是偷偷跟管家串通,然后他们就这样,治好了他吗!
阳朔要哭了。
“不是,我是说,眉来眼去也得分场合,都兵临城下了我急得要打嗝,您二位还搁这儿情深义重好妹妹看好哥哥,不是我说……我是说,我就是着急……咱得有个对策,不然局势变化难以预测,命运可能会很叵测,我!我是说……”
阳朔急于解释,越说越快,越说越顺溜,他根本无法克制自己,嘴巴嘚啵没停下,看着戴珺的目光充满了“求原谅”和“我好绝望”。
知道陵阳生变的时候他都没这么紧张过。
现在他觉得天真的要塌了,这么多年以来他能给人老实可靠的印象,全靠这张跟不上内心活动速度的嘴。
现在一切都完了,啥也藏不住了,杜衡!到底谁准他治好他的啊!
“公子!我!我不是有意,我,呜呜呜呜……”越说越糟糕,他索性把自己的嘴给捂上,扑通一声跪下了。
戴文嵩整个人因为震惊还没缓过神,对于一个到了这把年纪的人,这一幕的新奇程度不亚于石头开口说话。
戴珺倒没有被冒犯,他觉得阳朔这话有理,耳朵尖泛起的一点薄红暴露了他此刻属实有些害臊。还赶着去拉他起来。
顾衍誉生平不大会不好意思,加上杜衡做了什么她知情,甚至有点看好戏的闲心。
大家都傻了,轮到她表现了,顾衍誉轻咳一声收敛了一下情绪,稳重地开口:“确实还有一个办法,可冒险一试。哥哥出发前,留了一方私印给我。说他曾经救过一个人的一家老小,若我有任何为难之处,可以去找这个人帮忙。而他正是……如今苏埠的守军副将,刘理。”
勇士是不会变老的,他们应该有在阳光下为自己拔剑的机会。
“徐钦逃了,苏埠只剩刘理当家,是现在离我们最近又手握重兵之人。”顾衍誉说出自己的打算,她要带着顾衍铭留下的私印去向他求援,“四万人对四万人,尽管战力看来是五五之数,但我想谢长忠他们打的也不是血战到底的主意,只是想夺权,不会想真的拼杀到牺牲无数。只要刘理肯带兵过来,就有希望。”
她说话时神采飞扬,看上去志在必得。
戴文嵩若有所思多看她一眼,而后慢条斯理分析:“这是顾将军结下的善缘。他对刘理有恩,要刘理为你解决难处,我想他定会守诺;而要他带兵来解陵阳之围,没有兵符调令私自行军,是需要他把全家老小的性命都赌上的事。就算他来这一趟,此番能否取胜还是未知,他还能轻易答应么?”
顾衍誉稍有动容,其实她的话一说出口,大家就都明白,无论成与不成,苏埠这一趟都得去。这样大的希望在眼前,没有放弃的道理。
戴文嵩并非质疑,不过先给她铺好一个台阶,如若不成,顾衍誉不必太失望自责。
顾衍誉唇角含笑,似乎全没有担心:“我兄长素来待人以诚,我相信与他相交的必是忠直可靠之人。苏埠主将逃跑,刘理心中定有困惑猜疑,若得知谢长忠谋反的真相,这位大庆的副将,必然义不容辞。”
顾衍誉言毕扭头,与方才一直注视她的戴珺交换了一个眼色,明显是她不欲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要他把话接过去。
戴珺心中有与父亲同样的担忧,但识趣地先按下了。他开口:“燕安先前提到怀疑谢将军时,我就已经让少量护国甲士混入皇城守军中,以便摸清皇城内的情况。皇帝所在的宫殿被层层包围起来,谢长忠会亲自巡视,我们的人暂时无法接近。但可以肯定的是,皇帝依然活着,每日都有内监捧着饮食和用水进出。若真到了需要刀兵相见时,内应会从偏僻的西二门打开口子,迎我们的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