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羞于自己居然将仰慕给予过如此……卑贱之人,但更多的则是对于秦萱与其一段交游的,隐秘的嫉妒。
那些偷跑出去遥遥相望时的心绪,以及要假借问货,磋磨一个甚至两个时辰才能换来零星几句交谈的悸动,而秦萱与那位沈少夫人却能借着所谓可笑的门客与东家之名,随意得到,后头那位甚至还是一位有夫之妇!
高高在上的国公府小姐,夫妻恩爱几成京中典范的户部侍郎夫人,虚幻外表下却是如此放荡不堪,而她困守在官家小姐的囹圄内,既无法如秦萱般以权势令人缄口,也无法如侍郎夫人般借着已婚妇人之名抛头露面。
从今日在宴上见到秦萱仍如往日那般高傲时,心内就仿佛有一条小虫在撕咬着她,可她尚且骇存有理智,直到杨姝华对着扬着下巴被众人簇拥而来的秦萱冲她耳语:“秦姑娘今日这身是皇家的贡锦,秦太妃对这个侄女还真是好得令人羡慕,看来她成为敬王妃一事是板上钉钉了。”杨姝华语气中,竟是前所未有的落寞。
她这才想起,在秦太妃向圣上提议之前,圣上曾有意择杨姝华为敬王妃,使杨氏一族与皇族联系更加紧密。
众人都在讨好这位未来的敬王妃,然而秦萱却似乎兴致缺缺,听到众人提起敬王时,甚至还隐约得见一丝敷衍与不耐。
杨姝华似乎看出来了,低声道:“人之砒霜,我之蜜糖。可惜命中无此福分。”
她终于气血上涌,走到了秦萱跟前,挑衅道:“听说秦姑娘与宁家二位姑娘交好,不知可曾去过宁二姑娘在西市的布庄?”
好在那位周姑娘当时说得其实十分隐晦,秦萱的巴掌反应也快,几乎不及众人反应,这事就被带偏了。等到宁云裳落水,那位周姑娘的心思就全然被闯大祸的恐惧填满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有胆子挑事,没本事收场。
小国公、尚书府、皇后娘娘,哪一个都能让她的父亲仕途就此终结。
故而宁不羡一张口,她就果断选择了听从。
此时秦朗已经自长廊处飞奔而至岸边:“云裳!”
以宁云裳自西北死里逃生的心智,她连惊吓都没有受到,只是十分担忧地对着秦朗道:“快把小叶大人带上去,他受伤了!”
秦朗的表情一时凝住,而宁不羡也在心中默叹。
她现在愈发觉得,她上辈子能在秦朗对宁云裳情根深种的情况下还有可乘之机并与云裳在后院僵持了十几年,完全是因为宁云裳在朝堂之外的心过善,过于重感情。她若是稍微动些心思在男女之事上就会明白,此刻那位小叶大人就是直接被屏风砸死在水里了,她也得先回应岸上这个男人,把周围已然簌簌响起的议论声平息下来。
然而宁云裳没有这么觉得,秦朗也如预料般面色僵硬。
“你……你先上来……”他的面色已然相当难看。
秦朗不是一个胸怀宽广的人,除开他那打眼的家世和相貌,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是处。他仰慕宁云裳的善良与高风亮节,欣赏宁云裳对于世事、朝堂,以及天下见闻的认知,可他对她的期许却是做他一人温柔小意的解语花。
世间没有比这更不般配的存在了。
叶铮被砸得不清,他托着宁云裳朝岸边移动时,背上的血水一直在往外渗,嘴唇因为在冷池中浸泡失血而冷到发白。他身上旧伤还未痊愈,宁云裳是知道的,但他却还是固执地强撑着一口气,一定要将其送到岸边。
秦朗一把将宁云裳拉了上来,他的视线落在叶铮托住宁云裳身体的手臂上,眸子一暗,重重地将其甩回了水中。在看清宁云裳安全上岸的那一刻,少年的手臂脱力,直直地倒入了水中。
宁云裳闻声回看向水中,下一刻便感觉腰间一紧。
回过头来,秦朗迷茫而不自信的目光落入眼中,她心内一刺,这才意识到秦朗或许误会了什么,讷讷道:“秦郎……”
抱着她的男人一声不吭地揽住她的腰,大庭广众之下,即便是有婚约在身的男女,这也算是逾距,可秦朗却仿佛毫无所知,仿佛只要他一松开手,怀中的女子就会彻底离开他。
边上的人静了一瞬,随即开始七手八脚地设法救叶铮。
而直到此刻,宁夫人一行人才闻着动静迟迟赶到。
廊桥上的屏风缺了一大角,碎片漂浮在水面上,水池边昏过去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少年,宁家的大姑娘浑身湿透了被面色不悦的小国公揽在怀中,宁二姑娘怀里倒着户部周郎中之女,而国公之女则面色不善地站在二人身边,面色黑如锅底。
宁夫人面色平静:“谁能解释一下,方才发生了些什么?”
梅开二度
宁夫人花了约莫半个时辰,才终于在宁不羡平稳的声音下厘清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然而此事现在全充斥着一股死无对证的尴尬感,毕竟始作俑者已然软倒在宁不羡的怀中,并且很快就被大呼小叫的仆从们抬走就医去了。
……反正这些世家小姐自小闭塞在闺阁中,身娇肉贵,死只蚂蚁都能刺激到她们。大夫们在面对这种适时的晕厥时,总有一套自成逻辑的说辞。
相信,等周姑娘“醒来”,她会知道该说什么。
“都是些姑娘们的小打小闹,原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既然没出大事,不如就算了吧?”开口的是杨姝华的母亲杨夫人。
因着陛下有意抬举,长女入宫封了妃,这些在本朝刚建的前二三十年伏地做小的前朝世家旧贵们,如今可算是又抬起了头。前段时间杨家本宗的老太太过七十大寿,圣上甚至以孙婿之名,命人送去贺礼,给足了杨家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