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甯轻轻朝他点点头,示意他别为自己担心。
程之衍走后不久,外面廊子上起了人声,是宴席要开始了,太后由宫人扶着起身,看了她一眼,淡声道:“走吧!同哀家一起进去。”
少甯亦步亦趋,跟在太后身后入了席,见世家之女们已经都到齐了,三尺宽的单人小几,一水排到了门边去。
太后久不露面,众人自然纳罕,可更让众人纳罕的便是她身后跟着的少甯,她同程之衍成婚不足一年,很少在这种公开场合上露面,众人有的还不认识她。
见她怀揣大肚,不免嘀咕,不是说选妃吗?怎么还会有妇人出现在此。
皇后早起身过来相迎,“母后。”太后却避开了她相扶的手,开口唤少甯,“李氏。”
少甯吓了一跳,忙上前来,太后朝她抬起手,少甯头皮发麻,只得慢慢虚扶上她的手肘部位。
太后往上首去了,少甯跟在她身后悄悄回头,见皇后一甩帕子,脸上青阴阵阵,由宫人扶着往自己座位走去。
少甯扶着太后坐到上首,这才再次福了福身,转脚往自己座位去。她是王妃,座位设在众世家女之上,皇后之下,与两方都隔开了一段距离,待她坐定,听到厅上起了窸窣的讨论声,循着以往出入禁宫的习惯,垂着头,目不斜视,只等太后的发话,却不料一旁有人轻声细语,叫了声菀菀。
她抬起头,诧异看过来,“二嫂。”
程立姝摆出久违的语调来,“咱们可有程子没见了,你一切可好?”说着上前拉住了少甯的手,“上次说好的,咱们虽是妯娌,但更是姐妹,日后姐姐妹妹称呼便好了,改来改去,倒是怪累的。”
少甯对这样的寒暄实在不怎么受用,笑着挣脱道:“承蒙二嫂惦念,我一切都好。”说完,便将头转了回来。
皇后余光瞥见了这边的动静,先是忍不住勾了勾唇,接着摆出长辈的款儿来,“本宫倒是忘了,宁王妃和端王妃皆是出自程氏,姐妹变妯娌,如今已成了燕京城里的佳话,只是不知为何这些日子也没听到二人多多走动的消息,难道竟是做了王妃之后,都囿于内宅的琐碎,不得空?”
程立姝面露尴尬,反倒少甯更有借口可托,“禀娘娘,臣妾如今怀着身孕,家下一应应酬都推却了,不说二嫂,便是连上次大表姐回门,臣妾也没回去。”
一个表姐,一个二嫂,这亲疏分得倒是分明,世家娘子们想到早先燕京里的流言,看程立姝的目光不免带了几分探究和不屑。
皇后对宁王和端王都不亲近,尤其二人都已孕育子嗣,端王有了庶长子,宁王也即将迎来自己的第一个嫡子,皇后恨得压根痒,可偏面上什么也不能说,又同二人寒暄几句,便让二人落了座。
世家女们跪在地面行跪拜大礼,礼毕,正宴起,就听木作廊子上传来一声朗笑,少甯抬起头,见晖缇提裙走了进来,一身珠翠,摇曳生辉,先叫了声母后,又逗趣般道:“紧赶慢赶终于让我给赶上了,今日是祭秋的大日子,听闻皇嫂要选位引领出来,我便前来凑凑趣,不知会不会搅扰到皇嫂?”
皇后心里腹诽,太后看似辞厉,但实则磊落,这小姑却不是,面上八面细致,周到体贴,实则摇唇鼓舌,跋扈得很,可她长公主的身份在那,即便不下帖,也有参宴的权利。
皇后叠着手道:“晖缇说的什么话,什么搅不搅的,你能来,我高兴得很。”
晖缇笑道:“皇嫂不怪罪就好。”
少甯这才知道,太后一视同仁,对着自己亲生的闺女也没比别人多出几分耐心,听着二人寒暄,不耐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驸马早先出游,刚回府,你不好好陪着,来这做什么?”
晖缇似乎习惯了,嗔着老母亲道:“就许您出宫设筵,就不许女儿来开个眼。”见太后皱起了眉,忙摆了摆手,“母后先别急着骂我,我今儿可不是空手过来。”吩咐身旁女使出去,不多时,两名内侍抬进来一只檀木漆雕大箱。
晖缇道:“您与皇嫂在这起筵,又邀了这么多世家娘子,虽说是为了祭秋的大事,可有谷无乐,干坐着也是无趣,我特意开了库,将早先父皇赐我的一把古琴带了来,想着,不若就让会的都上来抚一曲,风雅之事,古来悦之,太子自己就擅于此道,想来日后琴瑟和鸣更是佳话。”
小娘子们听闻,无一不振奋起来,姻缘这事本就难说,便是再高的门第,有时及不过那刹那的心动,既太子好此道,她们也有了努力的方向。
箱子被打开,果然是一把灵韵十足的好琴,灰黑潆绿,幽深静谧,单是看着便觉沉浸于漫天星海之中。
诸位贵女自小受着琴乐熏陶长大,古琴却没多少机会见到,还是坐于最前的方雅蓉眼尖,扬声叫出来,“是绿绮!”
她的兴奋也带动其他人擎起身来,“真的是绿绮,我还以为这绿绮早就因战火被焚毁了呢!”
晖缇转过头,眯着眼睛道:“小娘子好眼力。”复回身去,“母后,皇嫂,这份大礼用来做太子的大婚之贺,可满意了?”
皇后一向没有将这位小姑放在眼中,晖缇同她交情也不如同端贵妃那样深厚,不料今日竟然肯花这样的手笔,侧了侧身,笑着道:“小姑送的,本宫何时不满意了?”压手让她坐,“今日是蔽芾宴,大家齐聚于此,祈祷来年春遂,你也帮着掌掌眼,瞧瞧咱们这些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们,哪位适合做祭祀地神的引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