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和民间会摆宴祭拜谷神,祈祷来年雨顺,后宅娘子们无需劳作,但却有自己的方式祭神,便是于秋日的日子里,在高筑的台子摆上谷米和瓜果,再攒上香火,祈求谷神能够保佑,来年春遂,五谷丰登。
这祭祀礼于后宅的人来说并不怎么重要,不过是为了太子遴选寻个由头罢了,但皇后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晖缇只道:“皇嫂看中的自然是最好的。”又往人群中看,先是看到了少甯和程立姝,露出讶然来,“两位侄媳也在?”
两人见礼,还是程立姝回的话,“承太后和皇后的情,咱们姐妹两个也来见识见识这蔽芾宴,往年家中几个姊妹玩闹,也曾过家家似的办过一场,不过喊了几个闺中姐妹过来,寻了空旷之地,焚香插上一撮,今年好,能同三位殿下一块祭拜谷神,又能见到这么多正当妙龄的娘子,倒叫臣妾有些惶恐。”
于礼数,她向来没什么可让人指摘的,说罢起身款款行了个礼,少甯少不得也要跟着客套一番。
太后不耐烦这样拜来拜去,便皱着眉头打断道:“行了,既人都全乎了,便开始吧!”
说来皇后能为太子争取到这样大的脸面,还是多亏了太后在官家面前美言,所以此刻这位婆母摆再臭的脸,她也不觉得生气,笑着说好,吩咐一旁掌令起筵。
流水的席面奉上来,一双双青葱指段压着木箸饮食,厅内却无半分杂声响起,少甯抬起头,见今日参宴的人,自己大多都不认识,只有几位小娘子,早先曾在程宅做过客,一位是方才叫出绿绮琴名的方雅蓉,她左手边坐着一位穿粉裙梳双螺髻的娘子,是阮青竹,右手边那位是早先在齐家见过的刘春瑶。
三位娘子均出自文臣之家,且俱是三品的门户,门第都不高,少甯不觉太子会低就。目光一闪,落到对面,见一位穿着碧色旋裙的小娘子稳稳坐在最前,生得端颜秀丽,上面搭了一件檀色绣一年景的夹衣,姿容并不比她们三人出众多少,却自有一番雍容高贵的气度。
少甯正在疑惑她的身份,余光瞥见太后置了箸,忙跟着停了进食,拿香帕子擦了擦嘴。
食毕,撤了小几,接下来才是重头戏,皇后先让掌令宣读了今年的祭谷文,接着便假意发愁今年引领的人选,太后不耐做这些表面功夫,只喝茶不说话。
还是一旁晖缇接了话,建议让诸位娘子比拼一番,“并非要求有经天纬地之才,总是德容言功出类拔萃才好,若皇嫂觉得可心,也不拘着几位,这正领的位子定下了,旁领不是尚无定数嘛!”
这便是正妃和侧妃一道选的意思,也是,东宫目下不过三位奉仪娘子,便算是再趁机择取个两三位,也还是空虚。
小娘子们听罢,神采更是煜煜。
皇后仿若对着晖缇的提议思考了一番,最后决定以‘缘’为题来设置第一轮的试。
厅堂两面是侧门相通的耳房,左侧门扉开启,小娘子们站到雕填戗金的木屏后,薄而轻柔的纱帐随风盈动,隐隐露出架子上的书画。
众人不解,皇后笑道:“此一共四轴,分别以春、夏、秋、冬为寓,各作一幅,其中三幅俱是先人之古韵,只有一幅,却是太子临摹所作,本宫会在特定时间内,让内侍打开,你们就站在五步外,谁能凭借好的眼力将这幅画作区分出来,临摹得越是接近,便算赢了第一轮。”
临摹画作对于诸位自小受着熏陶长大的小娘子来说不是难事,难就难在如何在这四福画作中寻出太子的那一幅。听到这,少甯便知道了,这太子妃的人选应当是已经内定了,走这个过场,不过为了多笼络些文臣罢了,真正的目标却在今日要择选的几位侧妃之上。
既明白过来,便也没了什么看下去的兴致。一炷香很快便到,令官判评,穿碧裙的小娘子走了出来,到太后和皇后面前纳福。少甯这才知道,这位是观文殿学士乔家的嫡孙女。
接着是比拼琴艺,果不其然,又是这位娘子拔了头筹。正妃的人选已定,娘子们便开始跃跃着争取侧妃的名额。
而此时林深处一间幽静厢房内,赵昌捏着眉心,神色痛苦地听着这些琴音。在他看来,这些女人都是一些庸脂俗粉,哪里懂什么真正的抚琴?便如此刻正在弹奏的这首《凤求凰》,只懂琴术,不懂琴意,一把好琴在她们手中简直如暴殄天物,听得他心潮躁动,焦热难耐。他扯了扯衣领,抬头望向窗外,觉得视线竟有些恍惚起来。
那人若在,这把琴在他手中定能发挥出应有的风采。他垂着眼,神情淡漠,问一旁的内侍,“可快结束了?”
天光融融,如碧波滚动在翠绿的琴叶榕上,在地上投洒出斑驳的光影。对赵昌来说,娶不娶妻,娶什么样的女人,他并无所谓,他要的是那些女子背后的母家为他带来的助力,以及大晔储君不得不拥有的嫡出子息。
内侍竖起耳朵听了片刻,陪着笑脸,又添了一盏茶,“殿下不若再看一本,奴婢方才命人又取了一本游记,都是殿下平日爱诵读的。”
太子听罢,更加不耐,肃下脸来,“孤是问你厅上快结束了吗?你罗里吧嗦什么?母后派你来,是为照料孤,不是羁押,孤目下烦心,要出去跑跑马,你让人去准备。”
说着站起身,往门外走。内侍却不敢放他出去,叉着手快跑几步,挡在门前,惶然道:“殿下息怒,请恕奴婢大罪,皇后和武安侯早先有过示下,遴选结果未出来前,您不能走出这房间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