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置可否,淡然转过头。
武安侯鬓角直跳,可君臣有别,太子又过了受他训斥的年纪,到底不敢再说得太过,只语重心长道:“殿下,人,舅舅已经派人去寻了,但你也需明白,这件事只能暗中进行,所以找起来并不那么容易,再说,燕京的防卫现在一多半都在宁王手上,若动静过大,届时消息便会外泄,于你于他,都不是什么幸事。”
赵昌依旧默然不语。
他既不说话,武安侯便转到皇后这边来,“娘娘位摄中宫,您既是太子生母,也是官家之妻,不可蹉跎在此,还是请早些回殿,将后宫一应宫务打理起来才是。”
皇后瘪着嘴,掖了掖泪,望着太子瘦削的背影,一阵阵心头泛酸,“哥哥,我瞧着,不若哥哥还是再多派些人去寻那傅绫春,我想过了,只要咱们小心些,将那人装扮成内侍带进宫,单独辟出一个院子给他”
“胡闹!”武安侯怒容说,又看向四周,见宫人都被赶到了园子外,当听不到他们二人的谈话,这才沉声道,“殿下糊涂,娘娘怎么也糊涂起来?宫里是什么地方?莫说这些内侍,年年都要到午门去验明正身,便算咱们能帮着瞒天过海,你知道哪里竖着陛下的耳目,届时一个不小心,于东宫便是万劫不复之地。”
“可”皇后恸着眉眼,“难道就任由昌儿这样糟蹋自己?”
这些天,她守着赵昌,将他的梦话疯话听了个遍,初始怒不可遏,甚至忍不住想捆这个逆子几个耳光让他清醒过来,可眼瞅着儿子的身子愈发坏了下去,到底为人母的慈爱之心占了上风。
喜欢男人便喜欢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是皇后,官家虽与她感情疏离,但到底也给了自己身为正妻该有的尊荣和权力,她可以让人单独辟出一方清净的地方来,儿子想同那傅绫春共度白首,由着他便是了。
只要小心些,待熬到儿子御极,便都会好起来的。
武安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简直不知道这妹妹长没长脑子,原本凭着官家亲自带大太子的情分,太子之位根本无人能够撼动半分,可这外甥当真是作死,好男风便罢了,还好得理直气壮,自认为寻获了一生挚爱。
何其可笑!他简直想亲手剖了那傅绫春的灵盖骨,这等无耻贱人,以为攀附上太子便能青云直上了?做梦!
当日他的人离开栖霞巷后,太子才匆匆赶到,两路人马没碰到,是以此刻二人倒是没有起什么冲突,只是傅绫春那厮消失不见,却让武安侯悬心不已。
若当真如太子所言,那傅绫春对他一片真心,唯恐玷污了他的名声,是主动离去倒是好了,这段孽缘止于此,也算保全了太子的脸面,可多年带兵的敏感,却让他十分警醒,他心里明白事情当远没有这般简单,那傅绫春区区一名琴伶,得了太子青眼,日后扶摇直上指日可待,又怎会主动离去?怕就怕在,那人是被劫持而去,被有心人看管起来,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再做些什么事。
想到这,武安侯脸色愈发阴沉起来。
皇后自小便对这个哥哥有些畏惧,见他不悦,方才的意气自若也顿时消弭,啻啻磕磕道:“那哥哥觉得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武安侯道:“大婚。”
前面的人终于回转过脸来,“舅舅何意?”
武安侯揖了揖手,道:“殿下。臣昨日收到旧部密报,西北三军又有了新的调动,你大哥手中的威胜军,有一半人被并入了单将军的广效军,而广效军又有一半多划入了新筹备的第三军中,此番调动,我们谢家旧部全部被打乱了。”他抬起脸,祥云滚边内的拳骤然握紧,“殿下可知第三军新的统领叫什么?”
赵昌蹙眉看向他。
“是程潇,出自宁王府,早先乃是宁王亲卫。”
太子陡然一惊,眉头渐渐蹙起,“难道父皇不,不会。”他站起身,孱弱的身躯摇摇欲坠,“我才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子。”
武安侯瞥了一眼皇后,见她脸色亦是白得瘆人,再转过头,望了一眼太子道:“那傅绫春不见便不见吧!也许是他想通了,殿下不是自己说的,说他对你乃是真心一片,既如此,便该为了你的清誉做出牺牲,我让人查过,那院子并无打斗的痕迹,你的暗卫就埋伏在隔壁,若来人想无声无息带他走,根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说不得还真是他自己要走的,既断了也是好事,你目下的心思,还是要放到子嗣这上面来,臣听闻,宁园之内,再过些日子便要诞下第一子,若为男嗣”
赵昌脸色一时白如金箔,“所以舅舅想让我尽快大婚,早日生下嫡子。”
“是,只是官家似乎有意拖延,你的亲事始终未能彻底定下。”
太子呼出一口浊气,眉宇间终于重燃斗志,“一切由舅舅做主便是。”
武安侯见他同意了,点点头,欣慰道:“殿下长大了。”转向一旁皇后,“娘娘回去等我的消息,我自有法子让官家同意为殿下赐婚。”
那厢端王府内,端王也坐在湖边喂鱼,长随上前来报:“殿下,武安侯一盏茶前方出了宫。”
端王将满满一匣鱼食倒入水中,引起数十条金鱼前来竞食,吃饱的鱼儿懒懒的,若隐若现的鱼背露出水面,粼粼发着缠绵的金光。
“让人将那傅绫春看牢了,一天十二个时辰一刻也不准松懈。”
长随道是,只是有件事想不通,揖着手唤了声殿下,“咱们夺了人,太子除了暗中寻了几次,也并未大张旗鼓地搜寻,若就此撩开了手,是否这步棋也就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