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潜摇头道:“据花樾说,在楼中发现了特木尔的人,手下士卒打扮成脚夫模样,日夜守在花楼中。”
呼延臻双目微阖,道:“倒也不出所料,戚筠一早便控制住了他,诓骗他说此人是呼延灼之子,可他终究是我的弟弟,还得早日相见才好。”
江潜一顿,缓问:“杀人?救人?”
呼延臻执着酒杯的手半停空中,错愣片刻,方才停盏道:“我该杀他的,我明白。花樾可见着那孩子了?”
“匆匆见了一面,约莫四五岁的模样。”江潜若有若无地提及,余光观察呼延臻的神情,果不其然,他饮酒时呼延臻片刻失神,发了愣。
“舍不得?毕竟还是稚子,所思所想,不过是身旁人日夜引导罢了。”江潜的指腹带过杯沿,擦下一滴酒来,西域的烈酒如火灼烧。
呼延臻略显怔忡,半晌依旧摇头,道:“若我们抢占先机控制了他也就作罢,如今如你所说,特木尔的人围绕在他身侧,纵然是稚儿,只要活着一日,便对大局无利,怪只怪他投错了胎。”
江潜轻笑一声,转瞬间,又为他斟满了酒,“花樾还说了。”
“嗯?”
“那孩子长得根本不像呼延臻,头发也不是出挑的金色,匆匆一眼只瞧出黑棕,五官倒是更像呼延灼。”江潜不疾不徐说道。
“到底是我爹还是呼延灼?”呼延臻没拿稳酒杯,滚落在桌上划出一道水迹。
江潜定定看向呼延臻,平静複述:“这不重要,事实便是他不是用来牵制你的,是为了替换你的。”
“特木尔野心至此,想要扶植傀儡?”呼延臻坐不住了,眸中皆是悚然。
“不是说他一片赤胆忠心麽,想必他是当真想要那个孩子继承呼延灼未成‘大业’吧。”江潜笑说。
呼延臻坐回位上,强压心中波涛,忖度道:“是戚筠,他想让我们相斗,好争渔翁之利。”
江潜没有说话了,只拿起绢布擦拭桌案,酒水滴落在地,猫儿舔了两口后窜没了影,爪子挠挠嘴。
“得想个办法抢占先机,不能让他们相见,不能让戚筠带走他!”呼延臻惶邃,沖江潜低吼。
“噶——”一只黑鸹掠过窗子,呼延臻倒抽一气,暗骂晦气。
江潜微扬起下巴,温言提醒道:“五日后便是万国来朝。”
“殿下的意思是要我与使臣去裕都朝见齐帝?”特木尔脚步狼亢,踱至呼延臻身侧,目光却盯着他身旁的江潜,“这是江先生的意思?”
江潜虚上一礼,继而陈述道:“万国来朝若都只是一些偏远蛮夷小国,于魏籍而言又有什麽意思?他曾派遣使臣与草原议和,而朔北一战,使臣殒命,此事不了了之,此时是进京议和的最好机会。”
特木尔纹丝未动,不知听进多少。
“二位如今议和,目的便是为了草原生机,往后能与大齐制衡。如今齐亦重伤,若不学笑面求和,往后关系愈发冷僵,草原可是内忧外患,更无余地转圜。”江潜佯装怅然道。
特木尔嘴角抽搐:“照你所说,此番是非去不可?纵然此刻便派遣使臣,巴彦到裕都,快马加鞭也得小半月,而朝会左右不过五六日便要开始,此番晚了!”
“不晚,”呼延臻道,“大朝会持续一月之久,我等若是朝会前便早早赶到,未免显得太过殷切,倒让魏籍轻蔑王庭,如此受制于人,往后憋气,被打断了牙也得往肚子里吞,让他等上几日,我们再派遣使臣,带上豪礼,走得慢些他也挑不出错来。”
特木尔思索片刻,拧眉道:“那使臣又该派遣何人?你我分治,总不能派两个使者入京,让他人笑话!”
江潜怅然一叹:“是不能让魏籍看清草原形式,他心思缜密,定要挑个不出错的人进京朝见,以往草原使臣为谁?”
“宝音,他前不久死在战场上。”呼延臻摇首感叹。
特木尔沉思,目光不自觉瞟向江潜,江潜察觉他若有若无的目光,不由轻笑出声。
“大人,您想试我忠心?可如今我在大齐名声狼藉,若让我此番进京为草原使者,恐怕是要被乱棍打死,曝尸街头以儆效尤,江潜若侥幸逃回,去了一趟裕都,您可还信我心思纯良,只为草原谋划?”江潜哂道。
特木尔一时红了脸,收回目光,左右乱瞟。
呼延臻此时亦笑道:“既如此,倒不如让戚筠去,正巧将丹药带给言栀,言栀若安然无恙,两国邦交事成,那便重用此人,若言栀遭遇不幸玩笑,玩笑,我怎舍得青笮?”他察觉江潜瞬息阴沉的脸色,不由脊背发凉。
“药的事还请将军催促戚筠,我的弟弟还在裕都受难,又遭旁人非议,小人痛如剜心。”江潜语气肃然。
特木尔颔首,他素来感念麾下军士,视作兄弟手足,自然也体恤江潜心思,“戚筠这厮由本将看着,断不敢糊弄。”
呼延臻忽地望身后一瞟,一个人影簌簌离去,他牵出一抹微笑,继续道:“言归正传,如今形式,想必唯有宝音的儿子可担此任,可他尚且年幼,少不更事,更不曾随父出使他国,断然是不能将此重担交于他手。”
“如何不能?如今无人可担此任,便令他继承宝音官职,再派几个老臣随同前往,断不会出差错。”特木尔道,旋即了向江潜:“先生以为呢?”
“大人说的不错,但如此总归不够妥当,魏籍不同于魏煦昭,若要议和,得拿出十足的诚意。”江潜道。
“你以为如何?”呼延臻问,“莫不是想开互市?父王与齐帝曾有此打算,但无疾而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