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栀支吾道:“我,可我也不会治病啊!”
说着,小厮推开了门,送言栀入内,未等他反应便听谢疏林沙哑的声音呼唤着自己:“言栀”
谢疏林躺在榻上,双目不安地在言栀身上游弋,他的脸色苍白,已然没有了之前的红润,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气数,连擡手也十分困难。
“你这是怎麽了?”言栀顿感揪心,来到塌前握着他的手。
谢疏林颤抖着唇,颇显劳累道:“我我想瞧瞧你”
“你别担心,小病罢了,大夫也说你没什麽病症不是麽?莫要自己吓唬自己。”言栀摸上了他的额头,冰凉的触感吓得言栀怔了一晃儿,他这才讪讪抽回手,感觉事态不妙。
谢疏林笑容惨淡,全然没了先前的活泼模样,仿佛他用不完的精力在一夜间烟消云散,“我大概是活不久了。”他冷不丁说道。
“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你就算是要死也得问问你哥答不答应,他不準你死,你怎敢抛下他?”言栀无奈地看着他道:“你大抵是吃到什麽不干净的了,或是就不出门受了风寒,或只是逛夜市,人太多气太杂,一时难以适应,何故想那些有的没的?”
谢疏林扯了扯嘴角,想勾出一个笑来逗他开心,却弄巧成拙,别提这幅模样有多难看了。他擡手挥了挥,示意周围小厮全都出去。
待屋内只剩他俩,谢疏林轻拉着言栀的衣领,后者便极配合地俯下身子听他说话。
“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谁也不能说,谁也不能讲!”谢疏林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说道,说完便倒回枕头上,晃若是一座破败的石楼一瞬倾塌。
言栀呼吸微滞,为他盖好了被褥,顺着道:“好,好,你说,我死也不讲。”
谢疏林这才由衷地笑了,枕巾已被汗水浸透,谢疏林的眼眶中有些晶莹闪烁,“冬至那天,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了哥哥终于同意我出门见他,他与我说了许多咳咳,咳咳咳他与我说了许多真心话”谢疏林合上眼,泪水划过他的脸颊,他艰难地吞咽两下,最后却喃喃道:“言栀,你懂我的心思吗?我开心,但为何我还会害怕?”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麽?”言栀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不久前,自己的养父也是这般近乎绝望地望着自己,胡言乱语些从前从未说过的话,“你疯了,小病罢了,怎的想这许多?等你痊愈了,谢闻枝会狠狠揍你一顿,我也会揍你一顿,好好罚你这乱说话的毛病。”
谢疏林傻兮兮得笑着,他拉过言栀的双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我、我吓到你了吧?是我的错,我该罚,该打只可惜没有早些认识你。”
言栀鼻尖一酸,顿时百感交集,谢疏林无措地抚着他的脸道:“是我错了,你别哭是我诓你,我没想到你会为我哭。”
言栀忍住泪水,他曾发誓再也不要见着如此的场面,一人缠绵病榻,一人坐在跟前,仿佛从前经历的所有苦都没了价值,“我才不是为你哭。”他道,言栀安慰自己,他只不过是害怕这幅场面罢了。
“好那便好,你快快乐乐的,以后也不要再哭,你知道的,我最吃不消美人哭”谢疏林垂下了手,说道:“你再离我近些,我明日,明日便要去雍王府,你便见不到我了”
“你去雍王府做什麽?”言栀问。
谢疏林焦虑地摇着头,“我很开心,很开心。”
“到底发生什麽了?魏邤他做了什麽!”言栀攥着谢疏林的领口问,又生怕一不小心累了他,这才松开了手。
而谢疏林却呆滞地盯着言栀,缓缓才说道:“我都告诉你你要替我,替我隐瞒,莫要告诉兄长,莫要告诉丞相”
“好,好,你慢慢说。”
房间的灯火灭了又点,点了又灭,二人聊了多久,谢闻枝便在书房站了多久,直到站了彻夜他这才关心起了时辰,寒风摧折花枝,霜打密林觉疏,院落里的那些常青树却也因凛冬凋敝。
谢闻枝向前挪了几步,踉跄了。他好似又像一芥尘土般轻。
言栀回到府中时已然天明,江潜关切地问他如何,他却也只是默默摇头,只口不言,突然瞧见了一旁够着枯枝的软酪,走向前将它抱在怀中爱怜地抚摸了两下便毅然向府外走去。
“你去哪?”江潜拽住他的胳膊,吩咐林随意关紧了门。
江潜将失魂落魄的言栀搂在怀中,软酪便静静在言栀怀中,一动也不敢动,“发生何事了?”江潜问道。
“雍,雍王府在哪?”言栀恍惚地看向江潜,眼眶还泛着红,江潜瞧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心惊,愣了半晌,正想着该如何回答,却见言栀又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不能去,不能去。”
江潜哑然,却在衆目睽睽之下将他横抱起快步回了房间,将言栀安置在榻上轻声安慰哄着,虽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却也使他安下了心,抱着软酪沉沉睡去。
言栀睡得并不舒心,梦中父亲的鲜血溅洒一地,而自己身着月神服制颤抖地跪在塌前,惶恐,焦灼,不安,月神的神冠像是有千斤重,言霁将银冠稳稳压在了言栀的脑袋上,他被吓得掉了几滴泪,身体的颤抖带着银冠上的珠饰一同抖动。
他强迫自己擡起脑袋,却被父亲的一口血模糊了视线,温热的血顺着他的脸颊流淌至了脖颈,月白色的袍子顿时变得触目惊心。言霁洩了气似的倒在榻上,本有着仙姿的月神此时像一团糊着血的肉球被粘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