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谢闻枝走向前去,他出门并未带银子,此时只能全靠言栀接济。只见言栀从袖中扯出自己的钱袋,里头是江潜不久前才给自己的碎银,便索性全倒在手中。
老者一瞧这许多的银子,登时眼冒金光。
此时谢闻枝轻咳两声,从他手中撚起两块向老者递去,寻思着一匹劣马,这两块碎银绰绰有余。
“嘁嘁嘁,这怎麽够!我这马陪了我多年了,可是你这两块银子便能带走的?”
二人听闻此话面面相觑,只见他俩面色铁青,又沾泥带灰的,不由笑出声来。言栀索性将所有银子都交到了老者手中,说道:“眼下天将迟明,我与这位哥哥有着极重要的事要回城去,不然怕是赶不上时辰了。”
那老者寻思着大抵是这小官赶着应卯,脸上藏不住笑,数着银子将缰绳递给了言栀,二人未曾多想便共乘一驹,赶着时辰飞快地回了裕都,但再快也不能莽撞,谢闻枝驾着马绕道赭丘,先将言栀送至江府后头,自己便赶回永泰坊了。
言栀心中苦涩难鸣,他牵袖打了个哈欠,正欲推门而入,却见林随意提着草料来到了马廄饲马。
“祖宗!”林随意瞧见他落魄模样,“嘭”的一声放下木桶,忙赶至他身旁查看,“你去哪了?怎麽才回来?怎麽搞成这幅样子?”
言栀被他强扭着从后院回了府,一言不提方才事,只问道:“江潜呢?”
林随意瞟了他一眼,呵斥道:“你还知道回来?大人一夜未眠,不知派了多少家丁去寻你!皆是未果而回,我可差点也挨他鞭子!”
言栀这才方觉事态严重,语气都有些飘忽:“他打人了?”
林随意长叹,“昨夜既怕寻不见你,又害怕将事情闹大,偷偷派人将全裕都都翻了个遍也没寻见,连恭大人也是夜不能寐,全裕都找人。”又道:“好在你此时回来了,赶紧换身干净衣裳,我去禀报大人。”
林随意一路小跑去前厅,一步三回头,生怕言栀再跑了去,倒像是舍不得郎的姑娘。
回到屋内,言栀对着镜子,这才发觉自己的惨样,好在此时面色也逐渐红润起来,他卸了簪,正想着整顿衣袍,却发现青衫早已被岩石所裂,惨兮兮的一角垂至脚边。
不一会儿开门声响,只见江潜眉眼阴沉,嘴角却扯出个笑来,像极了来勾魂索命的黑白无常,只听他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道:“公子终于肯回来了?”
言栀战战兢兢,不知究竟该站该坐,见着了江潜的兇狠模样不觉着忧心忡忡起来,可心中又泛起阵阵委屈。
这才看清楚言栀模样的江潜此时却也愣了半晌,他凝眉来至言栀跟前,紧紧捏住他的肩头,忧心问道:“去哪了?怎麽搞成这副模样?”
果然是气不过三秒,言栀也算是安下心来,他抿着嘴,半晌才嗫嚅出一句话来:“我,我饿了”
江潜阖眼叹道:“我去吩咐下人备早饭热汤,你好好洗净了,换上干净衣裳,吃了早饭便睡,刑部我会替你告假。”
“你要去上朝了吗?”言栀紧抿着唇,眸中隐匿着许多複杂情感。
江潜温言笑道:“你若是想我告假陪你倒也无妨,只是你现如今便想好了说辞来搪塞我吗?”他的笑声中不知为何种情绪,好似又气又恼,但却是怎样也无可奈何得了的。
言栀眉眼低敛,却会错了意:“我不会搪塞你,还是去上朝吧,上朝也好,寻见了谢闻枝让他说与你听,也免得你对我疑心。”说道此处,言栀在心中冷哼,气恼地将在地宫时自己为江潜记上的一笔功劳给狠心抹去。
“谢闻枝?”江潜蹙眉问:“你昨日与他在一起?”
言栀头也没擡,语气中辨不出情绪,他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实则是望着镜中江潜的倒影,“是啊,我与他在一起,你自便去问他好了。”他的语气颇有些心不在焉,有些大梦初醒的意味。
江潜正欲喟叹,却听林随意敲门而入,他探出个脑袋来提醒着时辰,若是再晚一会,恐怕会耽误了上朝。
听他的提醒,言栀不由在心中担心起谢闻枝起来,不知他该会有怎样的效率来回府,更衣,漱洗。正寻思着,江潜却来至自己的身后,在他满是泥垢的鼻尖上轻轻一吻,言栀错愕地顾盼身后人,而身后人却如功成后拂衣身退般推门离去。
融融
言栀卧在床榻上昏昏沉沉地睡,外头的涓人、婢子扫洒着一地落叶,嗡嗡的閑聊声总能渗过这一道门萦绕在他耳畔,但言栀累得极了,光是用洗净身上的泥垢便已然使他累脱,更无暇再管那如墨的长发是否染尘,任凭扑洒在榻。
江潜自下朝后与谢闻枝了解了事情始末,脸上同样是大惊之色,便忙不叠翻上马要赶回府中。他一时着急丢下在后艰难驾车追赶的林随意,自顾自牵了匹马便在道上飞驰,骑得汗也从手心沁出。
他赶回府中时,万事皆是一片祥和姿态。江潜随手揪来一个涓人便问:“公子现在何处?”
那涓人被吓了一跳,执着的笤帚也有止不住开始哆嗦,脑海里浮现出自家大人昨日鞭笞下人的可怖模样,“公子,公子用完了早饭便回房里了奴婢未曾见到”
江潜冷淡应了一声“好”,便阔步迈进后院,在房门外脱去了外袍这才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悄悄进去,他生怕外袍将寒气带了进去,惹言栀再感风寒。
他坐在榻边,为言栀掩实被褥,正将那被角轻轻往上带去时,一道细长血痕闯入眼中,若换做在他人身上恐怕是难以发现,可是小公子天生肤如白玉,这一道鲜红便显得格外触目惊心。江潜倒抽一口凉气,缓缓又将被褥半掀开来,仔细检查着他身上的每一寸所露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