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瞧还好,这一掀便已然将数十道红痕展现眼前了,不必想便是受岩石所致,尖石在他的身上划出细长的口子,顽钝的又将他磨破了皮,泛起红。
江潜从一旁的木柜中拿出药膏来轻轻为其涂抹,伤痕多在背部,江潜温热的手指触上小公子细腻却又冰凉的皮肤时不禁一顿,这雪白的背部上乍现的几处伤口恰如滚在雪地里的落梅,惹眼非常。
他继续手上的动作,在涂抹一处血痕时发觉小公子微微一缩,江潜随即抽回了手,正欲再次为其上药时却见言栀缓缓偏过了脑袋,睡眼惺忪地望着眼前之人,他强撑着眼皮,好像是件极为困难的事。
“怎的寝衣不穿好便睡?”江潜的眼神十分无奈,而他扶在言栀后背的手却是既留恋,又心疼。
言栀挪不动脑袋,只好费力张口:“太困了。”说话声是气音带出的嗫嚅,沾染的尽是睡意。
江潜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蹭了一下,柔声笑道:“还穿反了”他瞧着言栀随意缠在身上的白色寝衣反套在他的手臂上,露出了一大片白花花的背,好在屋内燃了上好的炭火,倒也不至于让他觉着冷。
“受了这麽多伤,洗的时候可疼了吧?”江潜轻声道,拿起药膏继续为他擦拭着,“也让你长个记性,胆子怎麽就变大了,单凭你们两个人就敢去这龙潭虎穴般的地方。”
言栀好像也清醒了几分,他挪动着身子,趴在软枕之上,偏过脑袋睨着瞧江潜的模样,嘴角也忍不住牵了牵,“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当初便不想帮他破那个奎阵,进了地宫见了这麽多兵,我当时便慌了神,想着要是你能来就好了。”
江潜温言笑道:“我来了你就能够放肆?那还是不来为好。”
言栀斜乜他道:“你真是不知道,谢闻枝平日里看上去兇神恶煞的,活脱脱一个阎王转世,去那地宫我才知道,他啊又恐高,又不会武功,胆子比我还小,和他全程贴着墙根走,站在那悬崖之上他也不敢往下看,我的肩膀都要被他捏碎了。”
听至此处,江潜也忍不住笑了几声,爱抚似地轻柔言栀散落的墨发,又为他拉上了衣服,盖好了被褥,“傻瓜,你说的这些都没错,但有一点怕是有些出入。”
“什麽?”言栀伸出手去够江潜的衣领,后者便也极其配合地躺倒在自己身边,环抱的动作使言栀如愿以偿般地向后蹭去,去感受江潜温暖的体温。
江潜撚着他的头发,在自己的指节之上缠绕,“谢闻枝的武功不轻易显露人前,但我曾与他比试,探过他的底,只怕”
言栀玩弄他衣领的动作顿了片刻,“他武功比我厉害?”
“不,不”江潜连忙描补道,“他没有法术,更不通什麽仙家阵法,他不及你厉害。”
“但我现在并没有法力不是麽?”言栀愣愣开口,他望向江潜的眼神也略有些木讷。
江潜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笑着说道:“你有我这个打手,自己不需要会那些东西。”
言栀听完又愣了片刻,不过这一会他的心神却逐趋于平淡,叹息道:“我还当自己不可一世呢。”说完后自嘲似的干笑了两声,回忆着曾经在天界的日子,恍然间已然越来越远,便好像天上仙化作蓬间草,无根无蒂,飘若尘埃。
江潜心中暗骂着自己,急得不知该用怎麽的话来开解,暗忖片刻说道:“快要冬至了,朝廷前后有许多日的假,后天便可得休沐,届时我带你去街上逛夜市怎样?你不是想看金鱼,想看游方术士表演吗?”
一听便知是在安慰自己,言栀也改换笑面,故作期盼问:“什麽都有吗?可有我喜欢吃的点心?”
“有,”江潜心中忖度,说道,“你喜欢的酥鱼,茶酥,桃花饼,你想吃的全都有。”
言栀想到那开胃的山楂桃花饼,口中便沁出了口水来,他砸了咂嘴,想着那香喷喷的酥鱼,顿时又来了胃口,“当真?”他问道。
见他眼中又恢複了光彩,江潜也安心笑道:“我何时诓骗过你?后日便有夜市了,我陪你玩上一整日都行。”
“既是夜市,又何来一整日之说?”言栀笑问道,眉眼弯弯。
“自然是白日里叫市,晚上便叫夜市,只不过白日里虽也有这些小食,但夜里却有表演可看。”江潜说道,他曾去过这夜市,倒是太子魏籍乔装打扮与他一同逛的,两人谋划着前程,倒是觉着来日之路光芒万丈,倒是看不清这夜市的热闹,好在江潜留了份心,为他的公子瞧清楚了哪些是有趣的。
言栀笑着点点头,就好像回到了曾经,月宫少君颔首肯定蟾宫使提议的游历计划一般,蟾宫使不禁深受父亲信任,更受少君喜爱,学五日玩五日,别提多讨他欢心了。
言栀是全然没有睡意了,正想着后日的夜市,突然脑海里乍现那小童的身影来。
许先生的小童,总角的年纪,他为何会入他梦中,为何又会为他指路?
见小公子脸上笑意缓缓消散,江潜不由得再次悬起心来,小公子如今是越发的善变,脾气实在捉摸不透。
“怎麽了?”江潜问道。
言栀强支起身子,江潜为他拢了拢被褥,将他雪白的上身全然包裹在被褥之中,融融暖意倒让言栀的眉头舒展许多,他开口问道:“我不过是想起了一个人罢了,许先生去世之后,他身旁伺候的小童去哪了?”
江潜当真是没想过还有此人存在,他面露难色道:“大抵是另寻主人侍奉了吧,下人们去收拾先生遗物时并未瞧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