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完,一旁的侍从不由睁大了眼,言栀认得,这是谢闻枝的心腹青梧,同样是他的暗探之一,平时鲜少以真面目示人,故而裕都上下都只以为谢闻枝其人如同孤狼,一向独来独往,却不知青梧此人。
“大,大人,方才不是说明日审他麽?”青梧一时昏了头,搞不懂主子内心所想。
谢闻枝这才恍然,反应过来。
言栀笑道:“以前总以为谢兄是天上神仙,喝雨露便能充饑,所以才有用不完的精力,却不想谢兄也会有这样的时候。”言栀说完,补了一句道:“我从前读书的时候常常彻夜不眠,第二日起来我连先生的名字都想不起来,谢兄这是同我一样,困了。”
若非此番接连遭受变故,谢闻枝也不敢相信自己也会有这般晕头转向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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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闻枝迫使自己清醒过来,但神思却犹有一些迷糊,言栀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进退为难。“不如谢兄还是去歇息片刻吧?总之还未到时辰,或是先回宅子倒也无妨。”言栀心知谢闻枝就算无一分精神也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补眠之上,此话不过是客气罢了。
谁料谢闻枝听他此言后仰首望了望四方角隅,裕都虽已停止骤雨,但阶上屋内皆是一片阴湿之气,重云压于屋檐,倒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如此也好,我先回府一趟,你将桌上的公文替我批了,晚些送到我宅中。”谢闻枝干涩道,望了眼略有些迟疑的言栀,随后便卸下官帽捧于手上,转身离去了。
“这叫什麽事?”言栀为难道,见青梧“倏”的一下也没了影,只好作罢,他在院中看了会花,听闻衙门内人声逐渐嘈杂便寻思着大约是快到了时辰,他正欲回到屋内,一直黑羽信鸽扑腾飞落至了他的肩上。
言栀蹙眉看着那肥鸽,取下了他脚上缠着的纸条,正犹豫着万一是他人写给谢闻枝该如何是好,但手中动作却已将那信条展开。
“看东南角的那片云,可像是公子腿上卧着的软酪?”言栀看完忍俊不禁,看着端正的字迹,不必想便是江潜的手笔。他忙回屋内寻纸笔,同样写了张字条让信鸽送去,他将肥鸽往天上一抛,那鸽子重得直直地向下砸去,直到即将触地,这才扑棱两下重新飞回了天际。
不久,在政事堂外閑站着的江潜远远瞧见了那肥鸽徐徐飞来,不由露出了个笑脸,忍不住向前几步亲自去迎那肥鸽。
江潜摘下胡乱绑着的纸条,细细地读了起来。
“谢闻枝想睡觉,留我一人在刑部看公文,公文也看不明白只觉得废话连篇不知所云,这等事还是让段竹翕来做要好一些,只是不知该用什麽借口让他陪我应卯,谢闻枝处又如何蒙混过关?天边的云像是软酪,但为何我却觉得更像是四仰八叉躺着的大人?”
展开纸条的那一刻江潜不由心惊,这麽小的一张纸却写得密密麻麻,待他读完方才好笑地将纸收入囊中,回政事堂又写了张信纸让肥鸽送去。
“无关紧要的予他一观倒也无妨,毫无头绪的带去谢宅,其余的带回府,大人替公子瞧瞧。”
江潜刚送走飞鸽,便瞧见严暄与恭叔霖二人如约而至,欣然与他们见礼,心里想的却是要是言栀回了信而自己不在该如何是好。
与此同时,言栀在苦等的寂寞中百无聊赖地赏着窗外的花,隔壁底下压着的正是一页也没看的公文,只觉得身心俱疲,早知如此便也和谢闻枝告个假,也回府睡大觉罢了。
正寻思着,眼见信鸽来到自己的面前,他读完江潜的话也懒得回了,安下心来,将那一沓公文仔细分好了类别,便趴在上头开始假寐了。不知过了多久,刑部的钟声再次敲响,他这才一个激灵恍惚而起,公文上还淌着一滩水渍。
言栀擦了擦嘴角,无奈地用袖子擦拭一番,谁料公文竟起了毛边,这下可好,只能抱着藏着带回府里去了。
“这便是陛下钦点的员外郎?”“听闻是丞相远亲,想来其中也是大有文章吧。”
“唉,早知如此,早些年我也去攀个亲,也不至于在这小小郎中上蹉跎了这麽多年。”
“郎中可是五品,不小啦”
言栀抱着公文,刑部与江府并不愿,他牵着马缓缓走着,那些风言风语全当做没听见,突然想起了西大街的酥饼,突然翻身上马将公文折进了袋中,他顾不了这许多了,刚出炉的酥饼抢手,再晚些就该轮不上他了。
言栀牵着马排着队,在一衆人中颇为引人注目,热腾腾的一袋酥饼一拿到手,他便再次上马,只不过这一回是不疾不徐地边吃边骑,不知走了多久,汀芒好像也生了馋虫,越走越慢,直到最后干脆打了个响鼻停在原地。
“走啊。”言栀含糊着催促一声,晃了晃脚,而汀芒依旧没有动作只是立在道旁,言栀干脆也懒得理会,自顾自香喷喷吃着,想着干脆吃饱了再回去也并无不可。
“吁——”正听见声音,言栀还未瞧见人,便先瞧见了一只从后伸过来的手飞快地往油纸袋里掏了掏,捞走了三块酥饼。
“操,谁?”言栀猛然一回头,只见恭叔霖正撚须嚼着,酥饼碎碎糊在他的白须上,看不清楚嘴在哪,只看见那白胡子正有节奏的动弹。
“香。”恭叔霖就扔了一个字,便一挪屁股要打马离去。
言栀略一蹙眉,擡手将他的缰绳攥紧在自己手中,愤愤道:“老头!抢我吃的干什麽?”
恭叔霖咂咂嘴,像是在回味口中余味,“不就是几个饼麽,真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