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竹翕听闻此言后欣喜难掩,忙整衫要跪,却一把被言栀扶起。他皱眉道:“跪什麽?可别折煞我。”
“现下雨大,你要回去也不甚方便,明日我差人去驿馆将你的行囊取来,你先在此住上几日,待为令堂安置好宅子后再搬过去也不迟。”江潜说道,段竹翕只觉得鼻尖一酸,抑住内心翻涌的心绪,沉沉地再议躬身行礼。
“这几日你便跟随公子做事吧,若有什麽不懂的便去寻林近侍,我们便先回去了。”江潜吩咐完便起身,也未曾去扶段竹翕,只与言栀推门离去,回到书房了。
言栀冷哼一声,坐在了书房中的长椅上,将矮桌上的桔红糕塞入口中,江潜寻个这样的儒生跟在言栀左右,无非是想以此收敛自己的性子,只是言栀一向乖戾,只觉得这样的人跟在身旁倒还不如寻个五大三粗的屠夫来,只听吩咐不管什麽道理,越是没有底线之人便越是容易自己办事。
江潜瞧着他气恼吃着糕点的模样颇有些畅快,他坐在言栀一旁想亲自喂他,只是他将手探向桔红糕时却被言栀用力一打,被误以为是想偷吃了。
他讪讪地收回手,笑道:“怎麽了?你不喜欢这颗棋子?”
言栀在外人眼中到也算得上是冷静沉着,只是在江潜面前却将自己的性子显露出个十乘十来,心里想什麽,脸上便写着什麽,倒是让江潜欣喜之余颇为头疼。
“你寻个比孟先生还能讲的书生来与我做事,我说不服他也吵不赢他,更不能打他骂他,我看你是存心来寻个人气我。”言栀狠狠地瞥了他一眼,捏起拳作势要打,却还是有些不舍放下了手。
江潜忍不住笑道:“此人心思缜密,你若想做事万无一失,却也少不得他在身边指点。”
“你干脆寻几个大儒,将我同谢疏林那般关在屋里罢了!”
几百年的游学教化教不会言栀仁义礼智,他又怎能指望几个凡间书生能教会他些什麽?江潜瞧着又跑去箱子旁不知要搜罗些什麽的言栀,垂下头来笑了几声。
“笑什麽?”言栀一向翻脸同翻书,如今语气中却也没了愠色,“你记不记得我之前买的那块玉石放哪去了?之前不知拿来做什麽,现下觉得刻个章极好,你笑什麽?”
当真不知这性子是随了谁的。
此时,工部新上任的侍郎同着尚书一同来到了江府,先前江潜卷入风波,如今过去了许久却也没有什麽定论,就在昨日工部向皇帝述职时提到江府敕造雪庐一事,魏煦昭大怒,怪其擅自停工,尚书惶恐却也觉得委屈,如今得了令重洗丈量相府花园,彰显圣恩的雪庐还得重新造起。
虽说皇帝脾气古怪,但由此看来终究还是宠信江潜,言栀这般想道。
他用完了午饭,正欲出门去刑部,前脚刚踏出花园,后脚就被段竹翕所截。段竹翕讪讪一笑,从身后递出了书籍交还给他。
“你看完了?”言栀有些不可置信,只觉得此人看书竟如此之快。
段竹翕颔首:“看完了,所感之处也借来纸笔誊抄了一份。”
言栀颇有些不解,问:“你抄他做什麽?”虽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但言栀恰恰是哪种情愿死记硬背也懒得抄的那群人,但奇的是,他的字并不难看,反倒端正清秀。
段竹翕一五一十道:“江大人说了,若是看到什麽有趣之处,或是颇有所感的,誊抄一份也给公子瞧瞧。”
言栀倒抽一口凉气,在心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却也不好发作,点了两下头,“我知道了,书先给我吧。”他说完,接过《孤林玉户》便往书房方向去,眼下时间还有空余,他走着回刑部也能赶上时辰。
“你跟着我干什麽?”言栀蹙眉回头,段竹翕正与他保持着两臂距离,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后头。
段竹翕被吓得一个激灵,随即答道:“林近侍吩咐了,让我跟随公子做事,听公子吩咐。”
此话既出,言栀一听便知是林随意被他追问的烦了,将这“祸水”又往自己身上引,他不由得在心中冷笑,想了套说辞对段竹翕说道:“我明白你的心思,只是眼下我要回刑部,我跟着尚书做事,尚书大人不喜欢人多,显得太过拖沓,他也是素来就脾气不好的,这些天你且在屋内读书写字吧。”
段竹翕素来听闻谢闻枝的名号,时而是狠厉阎罗,时而是侍花尚书,不由得心下一惊,连连点头,言栀去了江潜书房寻了好几本自认为晦涩难懂的书塞给了他,想着这下便能让他忙好一阵子了,而段竹翕却也欢欢喜喜回房里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心里盘算着时辰,言栀上马向着刑部赶去。待他回到刑部衙门时,谢闻枝正在院中修剪着花草,眼下时辰尚早,许多大人们还在用膳。
“谢兄?”经历了昨天的那些事,言栀与他更为熟络起来,毕竟从前总似貌合神离,如今才算是真正的同一条船上的蚂蚱。
谢闻枝回眸应道,“你来了?”言栀尚未走上前去便见他眼下一片青黑,心中大惊道:“谢兄昨日没睡好?”
谢闻枝摇了摇头,“没,没睡。”
“没睡?”言栀睁大了眼。
“昨天夜里相宜闹着想吃东西,我与碎云先生都没有办法,便喂他喝了碗米汤,却不想我快走时他却呕吐不止,半夜又发了烧,我便留在山上照顾到天明,正好準备去上朝了。”谢闻枝说着,他强撑着眼皮道。
言栀道:“谢兄怎不去补眠?”他见他如此模样实在是觉得骇人。
却见谢闻枝放下花剪,“只是觉着累,并不感觉困,无妨,无妨,下午还要去审桩案子,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