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着那位老师傅,就突然来了一些兴致。”崔嵬的声音倏然低沉了下去,“为什么非要死人才能够制成傀儡,为何人活着就不能做成一具傀儡,他的骨岂非就是杆,他的血岂非就是线,他的皮肉与面容就是天生而成的脂粉。”
于观真的脸色煞白,他突然想起了曾经大巫祝所说的一些话,那时候他的确是很单纯地相信了表面的意思,直到这一刻他才反应过来,许多线索串在一起,给出令他胆寒的结论:“而这具身体就是你所做的第一个活傀儡。”
“你并不是担心失忆,而是想要控制活人……为什么?”
“为什么?”崔嵬不解地看他,那张熟悉的面貌居然变得十分陌生,“那你又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
“因为好奇。”
“我也一样。”崔嵬微微笑了笑,“因为好奇,我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难道你没有过吗?想要与剑阁的崔嵬在一起,想要探寻到背后的真相,明明知道是何等危险,明明知道万分艰难,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好奇是一个足够有分量的答案。
于观真轻而易举地被说服,他握在眼前人的手,迫不得已只能往前看,他的脚步不停往前行动着,无论他心中多么抗拒,多么努力地想要夺回自己的身躯,却始终没有办法抗衡眼前这个人,就好似身体缠着无数丝线,都系在对方的指尖。
他是被强行拖下石阶的,然而任是谁来看,都只能看出他心甘情愿地跟随崔嵬一步步走向花海。
崔嵬不知是想到什么,又特意解释了一句:“更何况,人活着总比死了好,不是吗?”
他的声音分明听起来一如既往地温柔,就连这句话本也该无比慈悲才是,可却叫于观真心中的异样感越来越浓,越来越重,甚至于脑海里幽幽闪过一个想法。
侮辱尸体罪跟故意伤害罪可不是一回事。
石阶再是漫长,也终有尽头,崔嵬很快就带着于观真走入那片紫蓝色的花海之中,这些花海相当密集,只有走入其中,才能发觉底下居然留出一条道路。
于观真并没有任何动怒的迹象,似乎对自己越来越走向危险的局面视而不见,反倒极有闲情逸致地问道:“这些是什么花?你操控我,该不会就是为了躲开这些花吧。”
这些花蓝得近乎发黑,又透出瑰丽的深紫,连茎身都是相同的颜色,在石阶上看的时候还好,真正走到身侧,就如同一滩黑色的潮水层层摇曳涌动,令人油然生出一种厌恶之情来。
他想,尘艳郎绝不可能莫名其妙在这里种毫无用处的花,还种这么多。
“美人手。”崔嵬道,“是一种鬼花,因怨气而生,倘若寻常人不慎触碰到它,很快就会中毒变成尸。”
“你当初就是因为这种花才活下来的吗?”于观真忽然发问,他不知道对方要带自己去做什么,可用脚也想得出来,一定不是什么自己乐见的事,现在看来别无他法,只能什么招数都试试了,“灵煜。”
崔嵬的手猛然一紧,活像要握碎于观真的指骨,他没有转身,好半晌才道:“你不该这么叫我,这个名字早就不属于我了。”
于观真淡淡道:“那它属于谁?”
“你不会想知道的。”崔嵬的声音很轻柔,好像真的在体贴他一样,“这绝不会是一个让你高兴的答案。”
“如果我现在就已经不高兴了呢?”
崔嵬终于站定下来,过了许久,才缓缓地吐出三个字来:“蜃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