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鹤往前一步,回答道:“沈碧云乃沈氏云字派唯一的血脉,其自幼受沈煜锋将军夫妇宠爱,少时端庄娴雅,贞静淑德,从未犯过大错,自沈家遭难后她才误入歧途,虽罪无可赦,但终归是沈家的人,死后也理应进沈家的祠堂。”
话语落下,周围人群议论纷纷,三位长老也在与掌门人商议,林鹤听到令如珂说:“林鹤言之有理,不如卖她一个人情,依她便是。”
黄义仙一脸讳莫如深,厘椎则板着脸说:“诸位都糊涂了,她林鹤与沈家是什么关系论资排辈也不该她来管这件事,沈家可并非只有沈煜锋那一支!”
一句话点醒众人,也提醒了林鹤,她回想着沈家往上五代的血亲,终于想到了一个被忽略的人——论资排辈来说,那个人的确有资格决定谁能进沈氏祠堂。
林鹤皱眉说:“难不成周老婆子如今还健在”
提起这个名字,林鹤仿佛嗅到了一股腐烂发臭的味,仿佛她掘开了一具发烂的棺材,空气中都是棺材的木屑和尘土。
三十年前,林鹤跟随沈煜锋夫妇前来故居祠堂祭拜时,就听说过沈家原来还有一位老得不能再老的老祖宗,在血缘关系上是沈煜锋将军的奶奶,姓周,是青城山第二十八代掌门的长女。沈家离开青城山闯荡九州四海时,这位老祖宗却半步不曾离开青城山,虽然年纪大得不能再大了,却是个脾气大,好管事的主,曾逼着恩爱多年的沈煜锋与柳亦岚和离,还要给当时不过五六岁的沈碧云定一门娃娃亲。
好在沈煜锋不过是带着妻儿回青城山祭拜一下祖上,并没有让周老婆子顺心如意,如果她如今还活在这世上,的确有可能阻拦沈碧云的牌位进入沈家祠堂。
果然,事情如林鹤料想的那般,她提起周老婆子的时候,那几位发须皆白的老者俱是一副自满的神情,黄义仙笑着道:“林仙君,周老太君是你太奶奶辈的人物,你若见了她,不可这般无礼,沈家若不是周老太君撑腰,这园子早就卖出去了,哪里还能留下祠堂供后辈祭奠”
林鹤语塞,厘椎睨着她笑道:“林鹤,周老太君这些日子时常提起你,今日你既然来了我们青城山,也该去见老祖宗一面。”
林鹤登时感觉头大,她先是想起幼时对这老巫婆的印象——迂腐,固执,好折磨人,紧接着又想起另一桩事:
小时候她跟着沈家来青城山看望这老巫婆的时候,那老巫婆将林鹤招呼到屋里,逼着林鹤脱了衣服给她看身子,幸得当时林鹤头脑清醒,手脚麻利,像猴一样上蹿下跳从窗户逃走,才免遭老巫婆的毒手。
三十年过去了,本该埋入黄土的人,怎么还在世间兴风作浪
林鹤唇角抽了抽说:“一个老不死的,与我没什么干系,我为何要见”
黄义仙笑着说:“你为沈氏孤女谋一牌位,若得老太君首肯,青城山可即刻去办,若是不能,恐怕只能熬到老太君仙逝,介时沈氏方可正大光明进入沈家祠堂。”
林鹤只觉得可笑,她按着手里的剑,问黄义仙:“依你之言,若我今日杀了老太婆,又该如何”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黄义仙从椅子上起身,恼羞成怒:“林鹤!你疯了!”
林鹤说:“周老婆子与我无亲无故,我杀她有何妨人都活到了这个岁数,该享的福都享过了,是时候给后辈腾出空间,该往冥界去了。”
这番话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连赵璞都惊掉下巴,他不敢相信能割血普度苍生的至仁之人,有朝一日会说出这样的话。
见林鹤摩拳擦掌,青城山一干人都开始慌了,掌门令如珂擦了擦冷汗,朝林鹤抱拳,开口道:“林仙长,关于沈家祠堂的事情,我们青城派不过是代为看护,尽职尽责,并无为难之意。如今沈家后继无人,等再过十年,二十年,等到我们青城派换了掌事,恐怕到时候连沈园都将不复存在,如今你为沈氏孤女争一个牌位,其中意义并不大,您不该为此大动干戈,伤了两家和气。”
林鹤反笑道:“我为沈碧云争一个牌位,怎么就没有意义了她与我一并长大,唤我一声‘姐姐’,宁可受我一剑,死在我剑下,而我这个做姐姐的,难道不该引她回家,免她在外做孤魂野鬼,四处流亡,担惊受怕”
青城山一众人不由陷入沉默,林鹤拿剑指着堂上几位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字字清楚地说:“今日,我非得见到沈碧云的牌位,否则,我第一个要杀的人,便是周老婆子。”
林鹤放完话,提着剑走上前,在黄义仙原来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下来,倒了杯茶,捏着茶杯,扫一眼众人。
令如珂从善如流,连忙吩咐左右:“快去请人为沈碧云立一块灵牌,万不可耽误。”
黄义仙等人纵然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
林鹤何许人也得罪了她岂不意味着得罪朝廷区区一块牌位,让她又有何妨
只是今夜之后,林鹤那光风霁月的名声,恐怕要随着沈碧云牌位落地而一起堕落了。
当夜,林鹤亲自抱着沈碧云的牌位送入沈氏祠堂,为她立了三炷香。
此事传出去,山下百姓津津乐道——
“那林鹤不过是虚情假意,还装模作样表现出一副大仁大义的样子,早看透这种人了,她若真在乎情义,怎么可能亲手杀了沈碧云”
“她连沈将军的老太君都要杀,大逆不道,狼子野心,无耻至极!”
“怪不得之前当晏浮生的走狗,归根到底她们都是同一类人,阴狠歹毒,毫无做人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