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狗屁吹得厘妙妙人都飘了,她满脸笑容,一副对赵璞刮目相看的神情,点点头说:“你倒也不全是废物,还是有点材料,不然根本入不了林仙长的眼。”
赵璞龇牙,“你这人夸人比骂人还难听呢。”
两人说着俏皮话,林鹤的心思却完全不在他们身上,见到祠堂处那道朱红锃亮的门,她愣了愣说:“这祠堂新修了”
厘妙妙回过神来道:“哦是,前两年山下百姓募捐一次,正是为了修缮这园子,将祠堂改了改,请匠人打了这扇门,林仙长,你摸摸看,这漆还是崭新的呢,够气派吧”
林鹤伸手摸了下铁门上光滑的红漆,微微皱眉。
这祠堂铁门重达千斤,门面雕花繁复,可见价值不菲,而两年前正值九州烽火狼烟之时,百姓们恐怕连饭都吃不起,怎么拿的出多余的钱财做这种无用之事
林鹤看厘妙妙正在兴头上,不愿泼她冷水,便按下疑惑,迈过门槛进了祠堂。
点了三炷香,行了跪拜之礼,林鹤这才发现,沈煜锋的牌位下面,本应是沈碧云的牌位处——竟然金灿灿地写着“凤阳闲云仙君林鹤之位”。
何德何能,她区区林鹤的牌位能出现在沈家的祠堂!
沈碧云的牌位何在竟被她林鹤鸠占鹊巢取而代之!
林鹤僵在原地,看着沈家列祖列宗密密麻麻的牌位,黄底黑字上仿佛浮现了一张张愤怒而扭曲的脸,林鹤听到他们重复的,无休止的咒骂,那声音像一张张密不透风的罗网,裹挟着她坠入无极地狱。
天旋地转,林鹤脸色惨白,安静地看着那一座座高山一般威严逼人的牌位,目光漆黑犹如死人。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厘妙妙唤了两声,开始有些犯怵,转头看向赵璞,后者则眉头深锁,一言不发,朝她摇头。
“我杀了沈家唯一的血脉,于沈家列祖列宗而言乃是罪无可赦之人,怎么有脸在沈家的祠堂里与沈家列祖列宗共享着后世的香火供奉”林鹤轻飘飘的一句话,带着轻微的颤音,令人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厘妙妙方知铸成大错,青城山百姓感念林鹤一世凄苦,特在沈氏祠堂为她立牌,殊不知对当事人而言竟是诛心之举,她一时语塞,眼眶有些发热。
林鹤的衣袖与她擦过,出了祠堂,她仰面看着白日,自嘲一笑。
世人敬她,爱她,可半点也不理解她。
此刻林鹤站在悠悠日光之中,竟参悟出了孤独寂寥之感。她将剑插在地上,五指抵着额头,努力想要从失去的那部分记忆中夺回些什么,如此这般痛苦,迷茫,归根到底都是因为她是个不完整的人。
厘妙妙从祠堂追出来,她本意是想让林鹤解当地百姓对她的爱戴,没想到犯了大忌,犹有不平地说:“林前辈,您若是不希望自己的牌位放在沈家祠堂,您与我说一声,我这就知会门派掌事,让他们立刻将您的牌位撤下来,这本是山中百姓的一片好意,并非故意折辱您……”
林鹤心情平复,淡笑道:“我并非沈家人,本就不应该出现在沈家祠堂,贵门若要改正过来,不如为沈氏孤女立一块牌位,这天地之大,理应给她留一处容身之所。”
“沈,碧云”厘妙妙尖叫,“那种奸邪小人根本不配入沈家的祠堂!林前辈,就算我答应你,山门掌事也不会应允此事,青城山百姓也不愿意!没有人愿意在沈家祠堂里看到沈碧云的名字!不会有人供奉她!人们都恨不得朝她吐口水,将她牌位劈成两半,这是现实!”
林鹤并不讲理,拿剑指向厘妙妙:“带我去见你们掌事。”
厘妙妙自知撞在了枪口上,见林鹤气定神闲地举着剑,面色并未有太多变化,唯独眼神中透出一股凌冽的肃杀之气,厘妙妙开始暗道不妙。
传言林鹤性情极好,她一生中很少出剑,偶尔几次出剑都能为帝王定江山,除奸邪,力挽狂澜。这样一位大义鼎然的剑客,怎么会将怒火发泄到她一个无名之徒身上
可眼前的事实容不得厘妙妙多想,她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废话,毕恭毕敬请林鹤往山门中去。
赵璞跟在林鹤后面,好言劝道:“师父,不过是一个牌位,他青城山不肯立,自有别的地方能立,您不必如此动怒……”
林鹤说:“我没有动怒。”
可赵璞觑林鹤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平日里最是慈眉善目,温文儒雅的人,只消稍稍冷下脸来,也比那些龇牙咧嘴嗔怒笑骂的可怕。
赵璞估摸着这事不好处理,进了山门,见到青城派一众排开的弟子,乌泱泱的人群肃穆以待,为首的几个鹤发童颜,坐在堂上,仿佛地里刚挖出来的新鲜古董,此刻正喝着茶居高临下地看着一众年轻弟子,就连腰间悬挂着掌门腰牌的令如珂,也只是站在几个老朽边上不发一言。
赵璞张大了嘴,没想到林鹤只是提了个简单的诉求,而青城派竟摆得如此隆重。
厘妙妙亦是讶然,跪地行了大礼,起身说:“三位长老,掌门师父,今日之事,是否需要弟子复述一遍”
令如珂摇头,示意厘妙妙退到一旁,但她并未开口,只等着几位长老发话,同时目光转移到林鹤身上,暗暗吸了口气,只觉得是个俊逸脱尘的妙人。
林鹤并未在意令如珂的神色,她瞧着堂上三位长老,都是活了两百多岁的人物,如今为了她区区林鹤竟然齐聚一堂,当真是件稀奇事。
居中位的黄义仙抚了抚白须,打量着林鹤,和蔼而客气地说:“林仙君,吾听闻你来青城山,是为沈家那孽障求一牌位,此事可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