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潜机以前对孟河泽说,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在乎我。不是空话。但他这次确实有点不高兴。宋潜机问:“你错在哪里?”孟河泽:“我错在晚归,师兄遇刺时,我竟不能在旁保护,让师兄涉险。”“不对。”宋潜机摇头,“我不需要保护。”“我错在给千渠带回麻烦。这批外门弟子随我叛宗,华微宗早晚会知道,绝不会轻易放过。我逞一时英雄,自己揽下的事情,该自己解决!”“不对。”宋潜机仍摇头,“我也不怕华微宗。”孟河泽脸皮涨红,酸涩又气恼道:“我错在不该对蔺道友出剑?可他实在太……”“与他何干?!”宋潜机叹气:“既然能带这么多人回来,此行必定横生枝节,波折重重,你错在没有传信给我。”孟河泽怔然:“我,我怕麻烦师兄。”宋潜机:“你遇事不说,我怎知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遇到应付不了的强敌,身上带的符箓够不够用,钱够不够花?”“师兄!”孟河泽眼眶微红,鼻尖酸涩,“我的伤都好了!”宋潜机站起身:“你等等。”孟河泽独自愣在院中,心想我才刚回来,就算犯错在先,宋师兄不会找家伙要打我吧。等过片刻又想,若是真打,就让他打,只要师兄消气,挨两下也没什么。哐当一声轻响,宋潜机在石桌上放了一物:“过来。”孟河泽定睛一看,竟是一碗面。冬夜北风吹,面汤冒着白色热气。月光和烛光下,面条色泽晶莹。滚烫的汤汁,令他从里到外也泛起热意:“师兄。”“我第一次煮面,不知味道如何。”宋潜机道,“尝尝。”他看人做过几次,总觉得不难,应该比修炼和种地容易。孟河泽喜出望外。“既是师兄亲手做的,一定绝佳。”他迫不及待抄起筷子拌面。谁知面条越搅拌,汤汁颜色越浑浊,蔬菜越稀烂。面碎成片,黏糊糊粘在一起。孟河泽心中预感不妙,刚吃一口,眼泪差点掉进碗里。世上竟有如此怪味!宋潜机见他神色微变,紧张道:“不好吃么?不合口味就倒掉吧。”孟河泽连忙道:“好吃好吃,特别好吃!”宋潜机伸手要碗:“让我尝尝!”孟河泽吓得埋头扒面,管他酸咸苦辣甜什么古怪滋味,囫囵吞进肚中,亮出干干净净的碗底:“我吃完了!”宋潜机笑起来:“真的这般好啊……”庖厨天才竟是我自己。下次再做一碗,请卫平也尝尝。……千渠坊刺杀后,长街狼藉遍地。屋宇倾塌,店铺残破,到处是灵气冲击和爆炸后的焦黑痕迹,令人扼腕叹息。白日里热火朝天地赶工重建,晚上工匠们回去休息,只留下一堆木板、朱漆、青瓦、铁钉……纪辰手持阵盘,在断壁残垣间穿行,借阵法隐匿气息,脚步落地无声,像一道影子。终于在“太平记”错落的残骸中瞥见熟悉人影。卫平深夜来千渠坊做什么?不对,他不止一个人。他们站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处,卫平的背影正好挡住另一人的身影。纪辰没有靠得太近。……“我父亲让我带人来,但我念着兄弟情分,不忍心看你执迷不悟,被奸人迷惑。”卫湛阳轻轻踢着一块烧黑的牌匾,感叹道,“所以我一个人来了。卫真钰,你少时离家,只有我还拿你当弟弟。”卫平笑道:“心领了。你走你的登仙道,我走我的千渠桥,是死是活,各凭本事,各安天命。”“我不明白,你不喜欢束缚,要逍遥,要自在,可你现在在干什么?”“求自在。”卫平道,“自在不是四海为家浪迹天涯,我心自在,才是自在。”“如果没命,还如何自在?就算我不娶陈红烛,卫家不趟这淌水,华微宗也不会放过他。你知不知道,华微宗数千外门弟子夜闯山门,投奔孟河泽,一路逃往千渠?这次仇怨结在明处,你跟在宋潜机身边,只有死,没有活!回头吧,还来得及!”卫平:“我给你的令牌,一炷香后失效,千渠阵法会立刻攻击你。你还有一炷香时间离开千渠。跑快点,还来得及。”卫湛阳听闻此言,脸色忽冷,好像卸下一张“苦口婆心”的面具,露出冷漠的本相:“我倒要看看,你能走出一条什么样的路。”话不投机半句多,卫湛阳忽而靠近卫平,低声快速道:“你的新兄弟在背后看着你,去灭口吧。”说罢潜入阴影深处,瞬间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