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进来,便与整个围场氛围格格不入。秋猎本是兴祀之举,虽有权贵相伴,但也大多身着简装。而纵观太后等人,身上穿的戴的,照样还是宫里那样的雍容做派。尤其是太后,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披金戴银,整个人行走在日光下,散射出的光泽都能晃得人失神。而她身后的风家二小姐,更不用说了。她哪怕穿得素净,也挡不住她那出尘清雅的气质。太后是那金辉璀璨的曜,而风二则是纯白皎洁的月,姑侄二人都是金纸堆里泡大的人,一走进来,就让人闻出些奢绮的味道。“臣等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依礼跪伏,狂傲有如李恒景,见到此情此景,也得作揖行礼。“围场冗杂,到处都尘土飞扬的,太后何故要跑出来,若觉得闷,朕拨几个人给太后弹琴跳舞岂不妙哉。”李恒景扶着她坐到正座上,先前贤士阁一斥,他学了乖,明白对付这老狐狸不能硬着来。他得把样子做足了,才不至于动手时落人话柄,只是不知……刘汝山那头准备好了没有?李恒景忧心一望,座下孙黎做了个万请放心的手势。顾行知将两人互动看在眼里,他没吱声,也懒得搅和。戚如珪道:“看到了吗?风二今天有点不对劲。”顾行知听她这么说,才留意到太后身后的风辞雪。她今儿穿得好看,美上加了一重美。顾行知在她身上除了美,也看不出其他。他问:“风二咋了?”“你是男子,或许不懂女人的门道。”戚二以筷击桌,在一阵清脆的敲动声中,娓娓说道:“风二今儿画的是鹅梨妆,这妆始于北地,多用于女子求偶之用。渴盼爱情的待嫁女们画上鹅梨妆,穿上漂亮衣裳,出席重大场合,这不是求偶,还能是什么。”“有意思。”顾行知被戚二这话激起了兴趣,不过这兴趣不是为着风二,而是为着“风二求偶”这件事本身。他偷偷看了眼风辞雪,见她面色消沉,厚重脂粉亦盖不去满目失落,看得出来,她像是不大情愿出来,这里头别有隐情。戚如珪颇有微词地说:“我刚还纳闷儿呢,太后秋猎,何故要将风二打扮成这样,原来是借秋猎名义,为她谋选夫婿呢。”“太后为何突然这样急,早不嫁晚不嫁的。”顾行知在桌下拉住戚如珪的手,反正没人看他们,偷偷拉下也无妨。“认真算起来,我和风家妹妹小时候还一同入过太学。不过我读了没半年就被请退了,先生说我皮,一同被请退的,还有风二。她倒不是因为皮,而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先生说,女孩不需要读太多的书,太后也就没让她读了。”“可我见她不像是没怎么读书的样子。”戚如珪快速看了圈四周,发觉大家都在各说各话,遂安心道:“她这样圈养的闺秀,有时想想,也挺可怜。”“谁不可怜呢。”顾行知露出无奈神色,“我这手每天晚上都痛,我也可怜,呜呜呜……”“得了吧你。”戚如珪用筷子夹开他的狗爪子,玩笑道:“手疼还一天到晚在我身上瞎摸,不怕摸了不该摸的,手更烂了。”“烂了好啊,烂了你负责。”顾行知起了劲儿,摸得更肆意了,“毕竟,我只摸你一个。”“干嘛呢。”戚如珪一脸嗔怪,“小心我砍断你爪子。”“砍呗。”顾行知无所畏惧,“命都是你的,我还心疼一只手啊?”戚如珪垂头一笑,硬生生被他逗得失了还嘴的力气。她发现自己与顾行知的沟通慢慢达成了一种默契,在这种默契里,他们可以随意逗弄彼此,且都不会为彼此的自尊心而担忧。她有些享受这种默契,它们就像夜里的星子,不多,但亮。它们起初都是一撮一撮,到后来,攒成一条大星河。戚如珪不敢保证顾行知就是那条闪耀的星河,可她好像看到了一点的光。一点,哪怕一点,这也是好的。天慢慢放晴。太后端坐高位,看宦官轮次将野物清点开来。顶替柳穆森的是个叫连喜的,他比柳穆森更滑。见着太后坐镇,他不敢胡来,只得如约将捕猎最多的人的名字递上去,当然,是递到了太后手里。“好!”太后神色一振,面色大悦。李恒景横瞧了眼,没看全,就瞄到一个裴字。“裴云……”太后放眼场中众臣,问:“谁是裴云?”短暂躁动后,人群中走出个黑衣裹束的面具男,傅临春从旁介绍道:“回禀太后,裴云在此。”裴云按头行了个礼,目光不受控制地移到戚如珪身上。她正和顾行知搭话,不曾留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