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风俞便是那月下的人。此刻,他用罢了晚饭,独自坐在廊下喝酒,看见祁云岚时,俊美的面孔上霎时浮现出一个清清朗朗的笑,“过来!”他对祁云岚招手,等到祁云岚走近了,借着迷离的月光,严风俞看清了他脸上的表情,又道:“怎么拉着一张脸?嗯?薛神医不是顺利走掉了吗?”
“薛神医已经走了?”祁云岚闻言,脚步不由地顿了一顿。
“嗯。”严风俞好似浑然不觉,点了点头,神情愉悦,“下午那会儿就走了,你呢?怎么才回来?”
祁云岚却是轻轻摇头,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他抬脚走到严风俞身边,一屁股坐下,没等严风俞说些什么,他便从他的手中拿过那坛酒,二话不说,大口灌下……
严风俞失笑,“嗳,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祁云岚觉得他明知故问,斜睨他一眼,一抹嘴,酒坛子丢回去,“成运呢?还在屋里躺着吗?”
“嗯,躺着呢。”严风俞再点头,想到了什么,严风俞话音一顿,转头看向祁云岚,面上的轻松愉悦消失了,现出淡淡的犹疑不定来,“嗳,云岚老弟,俞大哥向你打听个事情。”打听事情?
祁云岚心里咯噔一声,转头看向他,“什、什么……事情?”
严风俞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踟躇了一会,开口道:“那小孩……就是成运,他为什么……唔,要认你当师父啊?”
原来是问这个。
祁云岚兀地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有些看不懂严风俞的表情,他眯起眼睛,严风俞捅他的胳膊,着急催促,“问你话呢。”
祁云岚于是耸了耸肩膀,“不知道啊,大约是因为我教了他几招保命的功夫罢。”
“就这么简单?”严风俞面露诧色。
“就这么简单啊。”祁云岚点头。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
将军府(七)
严风俞的心情忽而变得……非常复杂。
一方面,元嘉帝机关算尽才把他的师父,亦是天衍处首领,不痴老人,强留在了宫里给小太子授业,至于不痴老人,老头虽是不得已,领了皇命后,却也是兢兢业业的,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一个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一个隐世的高人,强强联手,小家伙却丝毫不领情。
另一方面,祁云岚只把强贴上来的小东西当做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严风俞暗暗叹气,至于祁云岚被他小子唤作师父,自己又是那小子名义上的师兄,这种乱了辈分的事情,他就更不愿去多想了。
胳膊撑着地面,严风俞利落地起了身,大手揉乱祁云岚头顶的发丝,轻叹一句:“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歇下吧。”
“哦……好。”祁云岚一愣,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却又看不明白,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祁云岚抱着酒坛子发了一会呆,然后他举起酒坛子,几大口喝光了那里头的残酒,也起身回了屋去。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地处南国中部,尚未入秋,滇州城已经被那丝丝缕缕,缠缠绵绵的小雨给笼罩了,再难见干脆利落的青天朗日。
这日,下了半个月的小雨终于停歇了,天气少见地放了晴,放眼望去,只见天际尽头飘着浮云朵朵,远处,一纵飞鸟掠过天际,深吸一口气,尽是秋日晨间的凛冽气息。
将军府的偏院里,祁云岚起了个大早,伴着薄薄的晨雾,舞完一整套剑法后,收剑入了鞘。
仆役早就侍候在一旁,见状赶忙递过一个擦汗的布巾,恭敬唤一声“少将军”。
祁云岚起初还不太习惯这个称呼,如今听多了,麻木了,不会再有面皮抽筋的感觉。
他朝那仆役点了点头,抬手接过布巾,汗擦到一半,耳后忽然刮过一阵风……
严风俞时常在他练功的时候偷袭他,鲜少得手,却略试不爽,一方面,祁云岚好奇这人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不然哪里来的那么多闲情逸致?另一方面,他也觉着,这样的小打小闹,有时候还……蛮有意思。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站着,等到那阵风擦着他的鬓角进了他的视线,祁云岚暗暗一笑,迎着那阵风出了掌,没见到预期中的身影,手心一痛,展开来,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小石子,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这……丢小石头砸人?
严风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童趣了?
薄汗微红的俊俏面孔上浮现出一个稍显无奈的浅淡笑意,祁云岚转头望过去,笑道:“今天怎么起这么早,睡不……”
话没说完,一张稍显熟悉的陌生面孔进了他的视线——来人中等个头,皮肤黝黑,断一只手,此刻正咧着一张嘴冲着祁云岚笑出一脸的褶子。
不是几个月前刚刚交过手的玉面飞龙,又是谁?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祁云岚瞳孔猛缩,下意识抽出手中的长剑,一剑向来人刺去,来人却不还手,只是躲,笑道:“原来少将军竟是这样标致的一个人物,看来我赖三这只右手丢得不冤。”赖三?
原来他本名叫做赖三。
哼,管他赖三赖五的,祁云岚根本不在乎,他只知道,红狐狸被他所伤,无数年幼无知的少男少女被他所玷污,有的甚至生生被他骑死在他身下……只丢一只手怎么能够?祁云岚恨不能千刀万剐了他。
“再多的废话也救不了你的命,今日我不杀你,誓不为人!”祁云岚怒吼一声,一剑斜掠,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掠向赖三颈下三寸之处,赖三见状,飞速后仰——小院位置偏僻,布景却别有意趣,花木扶疏,流觞曲水,远远望去,三步一景五步一画的,似乎处处可以藏人,赖三却为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