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曾上折奏请凉州出兵,但只说陈人有变,凉州可相机而动,并无催促之意,这些个流言,日后自然清浊自分,有什么好在意的?”林纵双眉紧蹙,声音里满是痛惜,“只是我不杀伯仁,却累伯仁为我而死——寇安国虽然不甚知礼,却是难得的将才,如此折损,实在让人痛心。”
“大将马革裹尸,原本就是常理,”萧仲卿劝解道,“七爷眼下,却须得为自己打算。”
“打算?我这里除了静候天恩,还能有什么打算?”林纵朗声一笑,“你若有什么法子,不妨讲来我听。”
“此次出兵,太子一力坚持,如今兵败,太子颜面无光,必定要找个人来顶罪。七爷何不先下手为强,上折弹劾寇安国身为大将却不知时务,丧师辱国,为天下笑?”
“哦?”林纵若有所思打量他半晌,“你真是萧逸的侄子?”
“是。”
“萧逸让你来这里说这些话?”
“叔父还在直州,”萧仲卿笑道,“见七爷是下官自己的主意。”
“原来如此,”林纵微微一笑,蓦地沉下脸,“滚!”
“下官敢请七爷三思,”萧仲卿道,“有凉州兵马在一天,朝廷怎会对七爷放心?凉州已成鸡肋,与其被人盯着束手束脚,还不如放开手另起炉灶——”
“寇安国虽有不是,也是为国徇身的良将,本王敬重还来不及,岂会辱慢?”林纵勃然大怒,“滚出去!若再罗嗦,萧逸的情面我也不讲了!”
“是,是。”萧仲卿连连拱手,退出院子。
他乘兴而来,却灰头土脸地回去,朱能生怕他迁怒己身,一路上紧闭着嘴,一声不响。
看来这样一株出林秀木已注定了摧折在这场风暴里,萧仲卿回到萧府收拾行囊,想起刚刚那双眼睛里清澈纯粹的刚烈,依然忍不住出神。
“四爷遇到什么好事?”齐玄一脚踏进门里,上下打量他一番,突然笑嘻嘻地问。“也没什么,”萧仲卿摇了摇头,从齐玄手里接过书信,目光蓦地一闪,“晋王已经上折了?”
“折子明天便要进内阁了。”齐玄笑道,“长史余慕仁亲自送进京的,晋王这一次,可甚是决断啊。”
“这么说,”萧仲卿轻轻叹了口气,“就算楚王改了主意,也已然晚了。”
“四爷见到楚王了?”齐玄兴致勃勃地追问,“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内里和老楚王甚像,像是个有良心有出息的人物,所以,”萧仲卿缓缓绽开一个微笑,“非死不可。”
他启程的当日,凉州兵败的消息便传扬开来。这一仗凉州虽损失甚重,但陈朝细作回报,平王亦在此役战死,陈朝上下辍朝十日,为其举哀,虽是有些蹊跷,但也可称之为胜了。因此朝廷对寇安国分外优恤,不但追赠忠烈侯,还许其子扶灵返乡后,可择地立碑建祠,以彰其功。
一时京中尽皆感慨痛惜,然而另一个消息于当晚又立时自内阁哄传出去:
晋王上折弹劾楚王见识不明,骄狂自大,诸多违纪,且自入宗人府后亦不知悔过,逼迫朝廷大将出兵,意图以边功掩其罪过,实属狂悖,然骨肉连心,愿意王爵换其不死,企望朝廷恩泽。
这样一封奏折流传出去,百官还正自惊疑不定,国子监士子已切齿慨叹,更有人当日便写就檄文揭帖,贴到街上。因担心士子们聚众闹事,京卫大营连夜抽调人马,于天街等各处戒严,这样闹哄哄一番下来,太子特赦林绪的消息,几乎是无人关注了。
林绪自宗人府里出来,便觉京中有异,他生性聪敏,偷偷溜到酒楼里,不过大半个时辰,便打听得清楚,回府一见余慕仁,揪住他的衣襟,一拳便砸了下去:“你们这些个混账小人,到底和我哥哥说了些什么,离间他和纵儿?”
“下官哪里敢胡说?”余慕仁不敢还手,只得连连哀告,“楚王忤旨烧府,天下皆知,王爷也不过是替七爷求情罢了。”
“这算什么求情?”林绪道,“革了纵儿的爵位,叔父九泉之下岂会安心?”
“老王爷岂会绝嗣?”余慕仁笑道,“三爷与七爷情同兄妹,于情于理,都该是三爷承爵——”
“这是什么话,”林绪勃然大怒,“世上哪有抢妹妹官做的哥哥?”
“恕小人直言,”余慕仁道,“世上可也没有任自己妹妹抛头露面支撑家业的兄长啊。”
“好,好,”林绪咬牙道,“你们就是用这些混账道理哄骗我哥哥的么?那我且问你,其他的姑且不论,你们送给我妹妹的这句话,她禁得起么?”
“啪!”一张揭帖摔在余慕仁身上,上面龙飞凤舞十四个字——“何期虎父得犬女,堪怜草寇能安国!”
余慕仁看了又看,想了又想,终究没能说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应诸位要求,小纵出场了_
终于写到这里了,呵呵
ps:萧逸并非真心对小纵啊,小纵现在连一个寇安国都费事,萧逸哪里能压得住?
老狐狸很快会露出真面目,兄弟大混战也终于开始了,呵呵
“晋王的奏折你看过了?”
“秦舍人与我讲过,”楚承嗣踏入东宫谨身殿的时候便觉气氛有异,行礼时见柳倾斛朝他微微摇头,声音更是恭谨得过分,“未及细谈。”
“何须细谈?”林绶微微冷笑,手里的奏折“啪”的一声摔在案上,“大街上已经人人成诵,一个个不要命似的辱骂朝廷藩王,丢朝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