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不能打?”林绶回到谨身殿,犹自恨恨不已,“难道朝廷就放着寇安国,在凉州惹事生非地胡闹?”
楚承嗣并不多言,秦章却道:“太子爷请想,近来王大人胞弟刚刚枉死晋人手里,有些胆怯也是人之常情。”
“什么胞弟?”林绶更是冷笑,“若是他念胞弟情意,何必借着国事为重催我大婚?”
他监国只数日,已觉老臣事事掣肘,殊不快意,此时一并想起,更觉不然,想起王家人尽掌军政,萧逸在直州抱病未归,自己手里几个新人尚不成气候,内阁里总难成事,不由有些黯然:“当初父皇道内阁里王庭赞萧逸缺一不可,我还道不必,如今看来,却是至理名言。”
秦章突然一笑:“提起萧相,臣倒想起一个人。若是殿下必定要让寇安国出兵,不妨让用这个人试试。”
“什么人?”
“楚王。”
近来流言甚多,宗人府更是个是非之地,小吏们都暗自人心惶惶。加之年下诸事冗杂,不免对羁押宗室稍有怠慢。右偏夹道里的雪少人清扫,已积了尺厚,只有中间小小一溜,被行人踩出一条小路来。
李詹极是惶恐,一边在雪里引路一边请罪,林绶此行并不欲声张,只得随口抚慰了他两句,又听李詹回了许多马屁,才在第三个院子门口停住。
“就是这里了?”
“是。”李詹从秦章手里接过令牌,给门口两个执事太监看了,二人方一人取了一把钥匙,将门上两把黄铜大锁打开,推开门,打着手势请林绶入内。
“这是仁宗皇帝留下来的规矩,”李詹低声解释,“这里使唤的人都是又聋又哑又不识字之人,为得就是防止有逆臣擅自与外私通消息。”
院落并不大,里面花木假山皆无,唯有青石铺地,上面微微一层薄雪。正房一明一暗两间,另有一间小厨房,两个老态龙钟的宫女正在烧火,见了林绶丢下差使出门来迎,一个踏上青石便摔了个四脚朝天。
林绶勃然作色,回顾李詹道:“你就派这样的人伺候朝廷藩王?这也是旧例?”
“当日内阁里——”
“都换了!”林绶怒道,再不理会李詹,令李云和进门去通禀。
不过一刻,林纵已自房内出来,给林绶叩头请罪。林绶见她神色自若,瘦得亦不多,只是身上套着青布面羊皮袍,远非藩王服色,便皱眉道:“怎么这么个打扮?”
“这两个人粗手粗脚,不大懂得收拾好衣裳,”林纵笑道,“臣只能失礼了。”
她说得甚是不以为意,林绶脸上却愈觉难看,他收了收怒色,抚慰道:“这些个人不晓事,怠慢了你,日后若还有这等事,便直接禀我处置。”
“臣胆大妄为,惹得皇伯父生气,自愧还来不及,怎么敢怪责旁人?”
“说到胆大妄为,”林绶目光落在林纵脸上,“当初凉州那一仗,你怎么就打了?”
“当初凉州来人日日赖在臣府里哭闹,臣府里的先生又在臣耳边呱噪,臣实在不得清静,一时脾气上来,便答应了。”
少女脸上染上几分怨色,把灵秀的眉目衬得更加柔婉,林绶不由得暗自失笑,面上却一丝不漏,依旧细细审视林纵:“这么说,嘉州大动干戈,原来只是为了讨个清静?”
“是。殿下不知道,”林纵眉目间满是不平,“臣本不欲管那些闲事,寇安国那厮甚是无礼,竟说臣是妇人之仁——”
仿佛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林绶轻舒了口气。“纵儿,父皇听说你擅开藩库,本来想要召你入京问一问,你怎么就把楚王府给烧了?”
“臣自知莽撞,”林纵朗朗道,“但刘存与我宿怨甚深,与其让他借查抄之名罗织诬陷,还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胡说,就是刘存有心构陷,朝廷也能还你个清白,怎么就走了那一步?”
“不烧,”林纵睁大眼睛强辩,“让那刘胖子把府里内外摸个遍,也不能住人了。”
“胡闹!”林绶哭笑不得,“你烧了府邸,虽说算不上什么大罪过,可是闹得天下皆知,朝廷怎么好轻轻发落?”
“可臣受刘存的气——”林纵跪倒请罪,却犹自不服气地嘟囔。
“起来!”林绶含笑斥道,“还是那么个任性脾气,你以为这是和当街打柳倾斛一样的事,打了就算了么?若不是看在王叔面上,就该罚你面壁十年,磨磨性子再出去。”
林纵唯唯起身,李云和见李詹等人早已退出院外,便提醒道:“殿下——”
“不过你说的也有你的道理,”林绶口风一转,“寇安国此人跋扈之极,不可再让他掌兵,但他总算有份开疆扩土的功劳,可惜失了云甫关,算不得全功,不然凭此便可让他回京养老了。”
“陈朝皇帝病笃,太子侍疾不谨,已被贬为平王,流放飞云关,”秦章笑道,“他们内里争斗不休,必定人心不稳,正是出兵的大好时机。只是寇安国如此跋扈,也得教训——以臣之见,这么一份白捡的大功劳,全给他也太过便宜,不如让些给楚王殿下。”
“说得是,”林绶欣然点头,“纵儿,你要不要?”
“臣素不知兵,又在这里,哪里领得了这样的功劳?”
“不妨事,庙堂帷幄之功和行军打仗是一样的,”林绶温言道,“你上一道向朝廷奏请凉州出兵的折子,日后功成,一样分得功劳,有了这个名目,我也好放你出来,如何?”
林纵猛然一怔,容色一正,却不应承:“殿下,臣在嘉州,却听说陈人飞云关新换守将甚是勇悍狡诈,贸然进兵恐怕不妥,是不是,先问问寇安国等人再行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