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先生信里说,杜家人已准备妥当,苏定一也听话得很。”
“不是杜期,是杜隅?”
“是,听说杜期病得不轻,只怕过不到今年中秋了。杜隅这个人——”
“我见过一面,江湖上都说是个孟尝君似的人物,豪爽痛快广交宾客,”叶秋临笑道,“见了才知道,那人心思也精打细算的很。”
“这就是了,”沈安时道,“听说他这几年广招人马,多买甲胄军器,其志不小。”
“萧逸怎么说?”
“萧先生倒是觉得没什么。”
“不对,”李顺笃定道,“萧逸素来行事谨慎精细不假人手,他和审先生都对杜隅不甚了了,怎肯放心使用?”
“杜大当家的弟弟还留在凉州军里,”叶秋临大笑,“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这样三番五次抢白,沈安时勃然大怒,又不便发作,狠狠瞪了他一眼才道:“师傅说得是。我明天就派人去靖州。”
“不必。”李顺笑道,“咱们的人出去不方便,叶将军既然认识杜大当家,就劳烦领人走一趟罢。”
“正好,省得小子们在京里游荡,真给两位大人惹出什么是非来。”叶秋临笑了一声,拱手作别。
沈安时立在窗前,见他从小二手里接过缰绳,意气洋洋扬鞭驰远,不由得摇头苦笑。“怎么派了这么个轻佻招眼的人来?”
“不过是怕府中老人被我唠叨的回心转意,坏了他的事罢了。这个人,骄狂自大,就算七爷安然脱身,也难以制辖,咱们楚王府不必再保了。”
“是,师傅。”沈安时应了一声,突然明白过来,背上泛起凛凛寒意,“师傅是说——”
“没错,”李顺望着他苍白的脸暗自叹息,按捺住心底沸腾的杀意,“以后如果朝廷看寇安国不顺眼,就由朝廷去罢。”
“师傅!”李赜突然笑嘻嘻跑进来,“大喜!”
“什么大喜?”李顺看着他一身雪泥,呵斥道,“让你去接宫里小猴儿们的消息,自己也变成泥猴儿了?”
“徒弟回来得心急,路上摔了两跤,”李赜收敛喜色,讪讪给二人见礼,“确实得了个好消息——宫里人都说,太子爷眼下便要大婚了。”
“冲喜?这也太——”沈安时忍不住咦了一声,李顺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但心里盘算的念头和他一模一样:如今内阁由王庭赞把持,京营又在王庭桢手上,王家已占尽了便宜,何以又必要此时大婚,招人眼目?难道林御已经彻底不能理事了么?
“圣体沉疴难愈,到了这当口,也顾不得许多了,”皇后一手拉着林绶的手臂,一手拭泪,“那些个书呆子的话我也知道,只一味的食古不化,没有一分仁善心肠。”
“儿子明白。”林绶心中着实不愿应承,便推脱道,“只是眼下国事冗杂,诸多仓促——”
“暂且让你舅舅们帮衬,朝廷里得力的臣子也不少,”皇后道,“你父皇挂心的只有你一个,总要让他安心。”
“眼看父皇时日无多,儿子正是该多在他老人家面前尽孝,实在没心思论及儿女私情。”
眼见皇后的脸色渐渐难看,李云和连忙赔笑:“太子爷忙忘了,之前三书六礼已行了大半,遇到楚王丧事停了。如今只是未及发册奉迎,花不了多少时候,诸样物事也都齐备,也怠慢不了太子妃。”
“自家人,有什么怠慢不怠慢的?”皇后了悟似的望着林绶抿嘴一笑,“那孩子性情温和大方,遇事只有敬你帮你,断不会心生芥蒂。”
“母后说得是。”林绶垂下眼睛,“就按母后的意思办吧。”
他自坤宁宫里出来,绕过两条回廊,才呼出压抑许久的郁气。李云和跟在他身边,小心翼翼的提醒:“太子爷,文华殿——”
林绶冷笑一声:“有舅舅们在,我少去一时半刻,也不见得能出什么大事。”
李云和不敢再说,跟着林绶顺着夹道转出内廷,沿着东长街一路向南,眼看明德门在望林绶也不肯停步,不由得暗暗心焦。
“给太子爷道喜!”中书舍人秦章自值房里领着捧着文书匣子的小太监出来,一眼望见林绶,忙奔过来见礼。
“什么喜?”
林绶声音里没有半分喜意,秦章愣了愣,已知失言,索性他心思素来转得极快,便道:“听说陈朝皇帝病笃,太子侍疾不谨,被贬为平王,流放边疆,又立殷王李焕为储君。他们自相残杀,岂不是我朝之喜?”
这件事确实也算得喜事,林绶不由得微笑:“果真如此?起来说话。”
“是。”秦和眉开眼笑的起来,又信口逢迎道,“想那陈朝太子到了飞云关里自然惶惶不安,他为储君多年,陈人朝堂格局变动如此之大,也必定人心浮动,不正是我朝进兵的天赐良机么?”
林绶蓦地停下脚步,喜上眉梢。“不错。”
他立时回转文华殿,和王庭赞等人商议,不料兵部尚书郑镕却道:“寇安国已偷袭过一次,陈人只怕有了防备,不可再战。”
“如今寇安国三关已得其二,占了大半地利,又有两州兵马在手,”楚承嗣沉吟道,“相比也有一拼之力。戴谦密折上甚是忧虑凉州□闲极生事,给些事做也好。”
这句话正触动了林绶心事,正在暗暗点头,不料王庭赞却斥道:“后生小辈,轻言战事!寇安国岂是安分之人?若能打,岂会不动手?”
林绶心中已是大怒,环顾一周,却见王庭赞依然丝毫未觉侃侃而谈,文博等人亦频频应和,只得忍下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