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傅才一脸忠心耿耿的孤愤,“太妃时时叮嘱小的,七爷不在,王妃主子那里须得十倍经心,别有什么小人作祟,不想还是出了这等事,李师傅教训的是。此事事关重大,一会儿我请诚管事亲自到离宫回禀太妃。”
“快到节气了,还是祥和稳当些。”李顺见李赜提着酒葫芦远远过来,也向外走,“听林明说阅军的狄大人性子刚硬,七爷虽是明理恭敬,内里也是个越逼越紧的性子,只盼别惹出意气来就好了。”
傅才听得打了个冷战,盯着贺得贵出了一会儿神,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缓缓道:“今天没什么事。你不必去禀诚管事了,日后经心些。”
李赜随着李顺回翠寒堂,见他捏着酒葫芦半晌不说话,正要探问,却见李顺开口道:“赜儿,你记着,从现在起,要是府里再有什么拖延刁难的,不用回我,也别赔笑脸,只管去找林诚。”
“可是太妃和七爷——”
“咱们七爷是那等躲躲闪闪要掩人耳目的人么?”李顺道,“她既然把王妃放在心里,就自然要护到底,如今不过是怕王妃主子为难才退了一步,已经是委屈了性子,要是那些没眼色的再上来作践,真惹得她发作起来,可就什么都难顾全了。”
“自先王崩驾,审大人周统领他们多方维持,”李顺收了脸上笑容缓缓叹息,“好不容易成了如今这个局面,等来这个机会,正是要紧的时候,咱们府里断不能旁生枝节,让外人看笑话。——你记清了么?”
“记清了。”李赜点头称是,随着李顺穿过竹径,才要回院,却见嫣然与静慈坐在石上对弈,小如嘟着嘴立在一边,李顺呵呵一笑,上前道:“小丫头今天可把林明小哥儿欺负的惨了!”
嫣然手微微一顿,“小如又欺负七爷的人了?”
“我今天——”
“这也是咱们府里的惯例。”李顺止住小如,登上石阶笑道,“以前九爷的人都怕太妃和各处侧妃主子们的人,世子爷的人就更怕。”
“哦?”嫣然见静慈闻言唇边现了笑意,也笑道,“这是个什么掌故?”
“这掌故,却都是三爷七爷惹出来的。”静慈笑叹道,“两个小冤家,三天两头惹祸,害得晋王爷和先世子爷的人,一听后廷有人来找便矮了半截。”
“七爷那般淘气?”小如从李顺那里听了不少故事,见他含笑不语,知道必定有趣,便开口催。
“淘气的事儿多着呢。”李顺道,“那年她刚刚初习射术,还没九爷的宝剑高,便整日抱着小弓小箭和三爷在府里乱转,扬言定要猎一只海东青下来,”他禁不住破颜一笑,“也不知她从哪里听来的名头,倒是府里的鹦鹉鸽子被她和三爷糟蹋了不少。后来,九爷新给徐侧妃买的一对鸽子,遇到七爷这个债主,也这么了了帐。徐侧妃本有意隐瞒,凑巧那一日九爷过来,她又不擅说谎,三下两下被九爷瞧出破绽,知道了原委,登时大怒,令她和三爷在奉先殿罚跪。”
嫣然知道这奉先殿罚跪虽不伤人,却名头极重,便道:“府里人不都说先王对七爷极——极看重么?”
“不瞒王妃,”李顺笑道,“九爷对七爷,纵容之极,平日有什么错处,三言两语便转怒为喜,连李侧妃都看不过去。可那一次却真的伤了心,他私地里对审先生说,不知分寸还在其次,天家子弟,骄逸些也就罢了,若是就此养成个暴虐的性子,日后必为祸害,故此必定要她好好认错才能罢休。”
“可七爷脾气与九爷是一脉相承,一个错字也不肯说,三爷倒是一开始便认了错,见独独罚七爷一个,又改了口挺身而出,要有难同当,九爷大怒,说既然两人都不认错,就跪到鸽子复生才能出来,谁知第二天,徐侧妃就遣人来报——”
小如听得入神,不由得道:“那鸽子活了?”
“岂止,”静慈想起当日情景,依然忍俊不禁,“徐侧妃处,一夜之间,添了三对鸽子。”
“那鸽子是驯过的,会打《将军令》的拍子,”李顺接着道,“太妃给先世子爷和晋王爷通了消息,两人怕普通的鸽子顶不得,派人连夜从百里外的泾州,把那鸽子王的好鸽子都买了来,又苦苦求情,才了了此事——到九爷松口,三爷和七爷,在奉先殿里已经关了一天一夜了。”
“一天一夜?”嫣然稍一皱眉道,“想必七爷也该得了教训。”
“七爷哪里有得教训的脾气?”李顺一阵苦笑,“开了殿门一看,三爷还是直挺挺跪在蒲团上,七爷却伏在三爷背上睡着了。把三爷扶起来的时候,他腿都僵了,却还对我们说着要小心,不要惊着七爷——七爷倒是睡得极熟,半夜突然惊醒爬起来,见自己不在奉先殿里,谁也不顾,只哭着找三爷,两个小人儿,一见面就劫后重逢似的,又粘成一团儿,又都没改过的记性,自然还是惹祸。九爷忙着政事,管的少些,一发落又极严,每次都是晋王爷和先世子爷替他们善后赔罪,合伙儿把九爷瞒下来。那时候七爷只对先世子爷极是服气听话,六爷当时也还在,整日也缠着先世子爷,七爷性子霸道,也就整日的找六爷的麻烦,后来七夕,”李顺眉头不自觉的一耸,突然叹息道,“也亏得她那一天没胡闹。”
“六爷?”嫣然默然半晌,突然想起几日前路过澹和斋佛堂时无意中的一瞥,“六爷名讳便是林纯?”
“正是。”静慈道,“太妃命苦,长子未满百日就去了,先世子虽是被她收养,却爱逾亲生,人又孝顺,也故了,只剩下一个六爷,不想也没留下来。当时我虽还未皈依,却已不问世事,只依稀听人说,太妃抱着六爷尸身三天三夜不肯松手,还是王爷下了王命,才能入殓。人人都以为她神智只怕不能平复,如今看来,却也熬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