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领导接着就讲了一个现实中的例子,是他参加老干部联谊会时听到的,也是老战友的一个儿子,他自己腐败,还把手下十多个干部拉下了水。“太可怕了,这在战争年代,是无法想象的,你们这一代人啊……”老领导叹了一声,不说了。慕容轩马上表态,说自己不会,李静宜也不会。
“你说不会我就相信啊?”老领导这么问了一声,然后自言自语道,“不行,我得找机会跟有关部门说说,得把你们分开,不能老在一起。还有,我想把瑄儿调到北京来,让她陪陪我,老了,寂寞啊——”
一席话说得慕容轩的眼泪就下来了,他想起了父亲,想起了母亲,也想起了烟雨迷蒙的很多往事。
往事中有他,有李静宜,也有汪雨。
告别老领导,慕容轩开始挨个儿拜门。北京这些关系都是父亲留下的,有父亲的战友,同事,也有下属。慕容轩带着虔诚的心情,从这家进去,又从那家出来。后来他在北京摆了两桌,将首长秘书和司机以及他们的夫人请到一起,热热闹闹聚了一次。这些关系平时看着不怎么重要,关键时候,却管用得很。那天的气氛很热烈,大家围绕着慕容轩,说了很多祝愿的话。其中有人就谈到了岭南班子调整的事,一位在组织部工作的首长秘书跟慕容轩透露,常务副省长凌大伟年后可能就要动,到西北某省担任省长。首长秘书凑近慕容轩的耳朵,很知心地说道:“这可是个机会啊,别让它白白溜走了。给你透个信儿,你们省已经有人在活动了。”
慕容轩感觉自己心里响了一声,这人他清楚,他来北京的第二天,就听说王国维也到了北京。
想想也滑稽,前些日子,他们还紧密地团结在李静宜书记周围,打了一场漂亮的肃清仗,这才几天工夫,就又成了对手。
这也怪不得谁,当利益相同时,大家便是朋友,是战友,是同仇敌忾的弟兄。一旦新的利益放在眼前,格局立刻就会发生变化,谁也不会客气到白白把机会拱手让给别人的地步。
慕容轩在北京一共逗留了一周,该拜的门,都已拜到,该亲近的关系,也都进一步做了亲近。当然顺带着,也发展了一些新的关系。比如他在友谊宾馆结识了一位发改委的女司长,人长得相当漂亮,会五国语言。这都不算,重要的,这女人单身。她有过一个月的短暂婚史,但因双方性格不和,很快离了。按她的说法,她不愿意把自己捆绑到哪个男人身上,她的幸福她做主。这位叫王楚苗的女司长给慕容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慕容轩给她的印象也很是不错,尽管两人相差三四岁,但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慕容轩离开北京时,王楚苗特意到机场送他,还送给他一句想入非非的话:“你就这么走了,我心不甘啊,想想就像做了一个梦。不过也好,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记住了,我在北京等着你,啥时来,一个电话,小妹我全程奉陪。”
小妹。慕容轩又多了一个小妹。
北京此行,慕容轩一共带了十张卡,都是平时人们送的,原以为绰绰有余,没想到去一趟北京回来,十张卡全不见了,身上只剩可怜的一千多块钱。他叹了一声,钱到用时方恨少啊。
过完春节上班的第五天,李静宜书记将慕容轩叫到办公室,说:“新的一年开始了,谈谈你的想法。”
慕容轩就将春节期间的一些思考说了出来,尽管那时他身在北京,但思考还是少不了的,特别是北京高层的一些观念或新思潮新做法,启发了他。他把自己的所想如实汇报给李静宜。
李静宜听了,频频点头,特别是他提出的集中精力抓经济建设,一心一意谋发展,抓好三类项目,两项教育,一个工程的“321工程”方案,深得李静宜欣赏。
三类项目是指,改造老工业项目,全力攻坚在建项目,贮存和培育新建项目。
两项教育是指,廉政勤政的作风教育,一切为民的思想教育。
一个工程是指切切实实抓好再就业工程。
慕容轩围绕着每一项,又讲了很多。
“这样吧慕容,”李静宜书记听完慕容轩的汇报,兴奋地说,“这个方案很好,跟我的思路不谋而合,可惜还不系统。你马上带人到宾馆,跟田光他们一起把这个方案拿出来,越快越好。”
慕容轩会心地点头,他知道,自己又要忙一阵子了。
将地点选在政府那边的名泉山庄,是田光的主意。田光说:“还是到名泉吧,我在你们那边老不习惯,再说鸣泉居太闹了,无法静心。”鸣泉居闹不假,但说不习惯,慕容轩还是纳闷。“怎么个不习惯,难道你想一辈子留在这边?”“我是想留,就怕留不住。”田光知道慕容轩话里的意思,凌大伟人还没走,但关于他那个位子的猜想,已经传得五花八门。普遍的意见认为,慕容轩希望最大。这就又牵扯出一个问题,慕容轩到了政府这边,空出的秘书长一职,又该是谁?慕容轩自己虽然不敢乐观,但在朋友面前,他也不说虚伪话。再者,他也希望自己提升后,能让田光接他的班。
“留得住留不住你心里清楚,别到时候自己打了自己嘴巴。”
“这样的嘴巴我喜欢打。”田光也不想隐瞒自己,如果真要往省委那边去,少不了慕容轩说话,不如及早把心思露出来,反正他跟慕容轩之间,‘向来没啥秘密。两人聊了一会儿,田光问:“怎么样,差不多了吧?”
“还差十万八千里。”慕容轩笑说。
“那就日行千里,追赶上去。”
“我还想坐火箭呢,可惜有人比我快啊。”慕容轩叹道。这些天,他总是听到王国维的一些传闻,这些传闻搅得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田光劝解道:“一碟菜如果只留给你一个人吃,那有什么味道,争来的才香。你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准赢,我可等着喝喜酒呢。”
“不说这个了,还是谈正事吧。”慕容轩觉得差不多了,主动岔开话题。田光也是点到为止,话说多了,就寡了味。两人笑呵呵议论半天,最后将这次封闭的地点选在了名泉山庄。
讨论由哪些人参加时,两个人的意见发生了小分歧,慕容轩想让张华生也参与进来,毕竟他是政研室主任,抛开他不好。田光不同意,“你还嫌不酸啊,他一来,吃饭都没了胃口。再说这样的方案,你也不希望写成诗吧。”田光接着给慕容轩讲了一个故事。春节期间,政府这边的政研室搞了一次团拜,把张华生和省委政研室几名老干将也请来了。原想大家一起热闹热闹,没想那天张华生诗兴大发。政府这边正好有个调来不久的小媳妇,以前也当过一阵子文学青年,酸中带点涩,大家都不爱理她。谁知张华生见了,立马像是找到了知音,两人又是碰杯又是感叹,好像都回到了十七八岁。政府这帮人也坏,一看这一对宝贝走到了一起,起着哄地给他们敬酒,还让小媳妇当场拜张华生为师。张华生也不客气,一拍胸脯就收下了这个徒弟。“你猜怎么着?”田光说到这儿,忽然转过脸来问慕容轩。慕容轩说:“你们在一起吃吃喝喝,我哪知道。”田光话还没说,先捂住了肚子,“这个活宝啊,说到后来,他竟然向人家表白起了爱意,你说荒唐不荒唐?”
“真有此事?”慕容轩吃惊不小,他是猜到了张华生要出丑,但没猜到会出这样的丑。“那后来呢?”他接着问。
“后来他当场给小媳妇献诗,说什么迟到的月亮,把人家给吓坏了。他哪里知道,人家的老公就是大诗人,出了好几本诗集呢,人家是志同道合才走到一起的。”
“这个疯子!”慕容轩猛地拍了下桌子,“说他是诗人,他还真成诗人了。”
“你还想让他来?”田光一脸坏笑地问。
“不来了,真不能来,这次还有两位女同志,别把人家也吓着。”
“其实啊,他那不叫吟诗,是骚情。那位小媳妇后来就说,原以为省委的领导各个正统,至少不会luanxing,哪料想见了有姿色的女人,一样走不开。”
“这是什么话!”慕容轩蓦地变了脸,“这关省委领导什么事,我看你那个女诗人,也是疯子。”
田光一脸无奈,“谁说不是呢,这些天她逢人就说这事,好像余领导给她献了诗,是多大光荣似的。对了,昨天她还矫情地跑到我办公室,说,秘书长啊,最近我对工作有些想法,想跟你谈谈。说话那个酸劲,听了脊背都冒冷汗。”
“不会是看上你了吧,小心,人家老公可是诗人,一首诗就把你搞臭。”慕容轩开玩笑道。
“看上我倒是好了,她是看上了一个副处长的位子。现在这人,越来越不知道自己的分量,要官就跟zuoai一样,一冲动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