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烈阳下,她打着黑色遮阳伞,站在路口等他。许宿野立刻跑过去,停在她面前。他惊喜望着她。高考结束后,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许宿野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他想诉说想念,想跟她商量一起去学校报到,想把自己攒钱买的礼物拿给她。可这些话统统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下一秒,他听到时绿说她要出国了。烈日当空,三十八度的炎热天气,本该热得人浑身冒汗,许宿野却如坠冰窟。他问为什么。她说没有为什么。说完,她挣脱他的手,转身撑着伞离开,毫不留恋地。他那日太忙,连早饭都没吃。头顶的太阳太过毒辣,时绿的话又太过狠心。她走后,他晕倒在地上。可她一次也没有回头看他,对此一无所知。他后来被路人送进医院,出院以后,又很快再度入院。这件事,许宿野从没跟时绿说过,他也永远不会告诉她。“都过去了。”许宿野轻轻蹭了蹭她的头发,语气里没有怨怼,也没有难过。他不是释怀。从来都没恨过,哪来的释怀。即使当时他绝望地以为,他们会就此了断,再也没有机会重逢。即使当时他甚至动过轻生的念头,最后被送进医院抢救,才捡回一条命。深深痛恨轻生这种行为的许宿野,有一天居然也会一个人的离开,想过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可即便这样,他依然没办法恨时绿。他甚至不愿意将这些事情告诉她,不想她因为他而感受到任何压力。时绿本以为,她哭了那么久,眼泪早已流干了。可没想到一提起那些不堪的过往,还是有湿润的液体从眼角流下来。她痛苦地闭上眼,语气抽噎,“这些年,我过得很糊涂,很失败。我毫无长进,一直在被同一件事情困住,毫不反抗地被折磨。我不去解决问题的根源,反而把我遭受的所有痛苦,放大千百倍加注在你身上。我真的蠢透了。”“对不起。在做过那么多混账事,伤害你那么多次之后,我却一点愧疚都没有,依然任性地玩弄你,践踏你的真心。明明你什么都没做错,却承受了最多的痛苦。如果我能聪明一点,早一点认清就好了。”“没关系,”许宿野低声说,“我不疼。”时绿眼泪流得更多。她安静哭了一会儿,缓了缓情绪,接着往下说。“过去那些年,我一直陷在泥潭里,想不开也爬不出来。是你把我拉上来。”“很奇怪,从前总是那么糟糕地活着,我并不觉得哪里不好。可当我终于爬到岸上,终于体会到真正的解脱,我才发觉——”“再在原来的泥潭里待一分一秒,都让我难以忍受。我再也不想过那样的生活。”其实时绿一直都知道,她遭受的这些痛苦,根源来自于何处。只是她太缺爱了。所以她装聋作哑,装不知晓,任由人肆无忌惮地折磨。直到上次,她想沉入海底,许宿野不顾一切地跟过来。凛冽风雪中,他死死抓住她的手腕,说愿意陪她去死。不管她对他多么糟糕,他对她都一如既往,再疼也不舍得离开她,再痛苦也不舍得伤害她半分。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变,也从未抛下过她。他还是当初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默默望着她的干净少年。时绿的心态从那时开始转变。她再也不需要去祈求任何人的爱。因为她已经得到了最好的那一份。见识过最纯粹的、毫无保留的爱,她才发觉,原来她一直所渴望的爱,又虚伪又肮脏。恶心透了。音乐剧里,最后饱受痛苦的格里泽贝拉得到了重生。那么她也应该重生,应该找寻新生活,得到真正的自由和幸福。“我过两天就辞职,去做我真正喜欢的事。从此以后,再没有谁能掌控我的人生。”时绿从他怀里仰起头,看向他,眼神坚定而认真,“许宿野,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我会对你好。我们以后要好好的。”许宿野将她紧紧抱进怀里,温热的手掌放在她后颈轻抚。他说,“好。”时绿很用力地回抱住他,笑着说:“谢谢你,让我有勇气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人生。”迟到了七年零五个月的人生。黑暗的卧室里遍地狼藉,全是灰尘和木屑。许宿野单膝跪在地上,低下头,温柔地吻她的唇。他呼吸清浅,鼻息温热,唇湿润柔软。这是一个不带任何情-色意味的吻。许宿野没有顶开她的唇齿,只是一遍又一遍,用最柔软的地方,轻轻触碰她,感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