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并不糊涂,面上安抚端王,私下立即召见谢堰,彼时容语恰在御前侍奉,她冷不丁往门口瞄了一眼,见谢堰捂着胸口一瘸一拐被内侍掺了进来。皇帝看到他这副模样,吃了一惊,“怎么伤得这般重?”谢堰推开内侍的手,艰难地跪在殿前,禀道,“陛下,臣曾接人密告,言端王在陕西西安府圈养武士,练兵蓄甲,臣心中生疑,昨夜趁乱夜探了端王书房,果然发现了一些文书往来,只可惜臣武艺不精,被端王的侍卫发现,后来发生的事,想必陛下已知道,如果臣没猜错的话,端王一早定送了军情文书给陛下,眼巴巴脱罪来了吧。”“陛下,这是端王欲擒故纵的把戏,此次西北军情,您千万不能让端王出征。”谢堰将端王算得死死的。皇帝眯起了眼,目色苍苍茫茫。比起端王,皇帝显然更为信任谢堰,谢堰之忧也恰恰是他心之所虑。当年为了得到端王支持,他允诺西安为端王封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是不担心端王心存异心,只是每每让徐越去查,得到的结果总是欣慰的,他便渐渐松懈。直到昨夜发生这桩事谢堰果然是谢堰,永远不会让他失望。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色,皇帝缓声道,“你呀,自来当差就爱拼命,昨夜吃了大亏,你母亲不知该多伤心容语,扶谢堰起来就座”容语连忙上前搀他,谢堰岂敢让她扶,悄悄避开她的手,容语又亲自端来锦杌,搁在谢堰身侧,谢堰却是摇摇头,“礼不可废,臣年轻,这点小伤不要紧”皇帝越发满意,“端王的事,朕许你暗中查,但切忌,要有分寸,大战在即,朕不许朝廷离心。”“臣遵旨。”待谢堰离去,皇帝招来容语,“昨夜你不是过去了么,你怎么看?”容语躬身禀道,“陛下,臣昨夜去的晚,到王府时,已出了乱子,臣便悄悄的隐在暗梁,并未露面,依臣之见,谢大人所言怕是属实,端王若非心虚,何以大动干戈,要将谢堰射杀?而且,臣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容语垂下眸,面有踟蹰之色。皇帝作色怒道,“你怎么也学了那些老狐狸一套,有什么话尽管说。”容语四下扫了一眼,伏低在皇帝耳侧,“连谢大人都知道的消息,何以东厂不知?”容语说完这话,往后退开几步,恭敬侍立,不再吭声。风从殿门口灌了进来,掠不去她眉眼里的清霜。皇帝脸色阴晴不定,唇角绷得极紧,好半晌未出一言。午后,皇帝召王桓入宫,细问昨夜之事,虽然王桓以维护端王府秩序为由,写了一封手书去了虎贲卫营房,调了将士出动,明面上手续齐全,也有理有据,但有党争嫌疑,皇帝还是着锦衣卫杖责王桓二十军棍,以儆效尤。昨夜那一场不见硝烟的博弈,最终以王桓挨打而消弭。消息不知怎么被玉熙宫的皇后知晓,皇后动怒,写了一封手书着人呈给皇帝,言辞十分激烈,斥责皇帝偏袒亲弟,而枉顾忠心的臣子,皇帝汗颜,当夜遣了容语出宫,“将宫中秘药雪枫膏拿去探望王桓。”容语也着实担心王桓,正愁没机会出宫,眼下得了皇帝口谕,连忙换了一身黑色曳撒,打马赶来王府。还未进门,隔着几道门墙听到王桓大呼小叫。“都给老子滚开,老子不上药!”“老子一爷们怕什么,烂就烂了”说到底还是面儿薄,不肯叫人看他那处地儿。管家苦口婆心站在门口劝了好久,捧着一盒药膏,望着满地狼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的大少爷,老奴求您了,待会老爷下衙回来,又得动怒”王桓趴在塌上,将俊脸往里面一撇,“我不怕他,他底下还有几个儿子,又不指望我给他光宗耀祖”管家一脸苦楚,哪敢接这话,正一筹莫展,瞥见门房领着一芝兰玉树的人儿跨进院子,管家跟看到救命稻草似的,连忙扑跪在地,“我的容公公诶,您大驾光临,快些劝劝我们爷,他不肯上药呢”王桓一听容语来了,两眼发直,直到窗前光影一暗,恍惚有人掠过,二话不说将俊脸塞入被褥里。还未躺好,想起屁股还光在外面,飞快将被褥一掀,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挺尸装死。薄暝在留亭院覆上一层暮烟。容语拖着御赐的药膏,一手负后,卓然站在门口,并未进去,只往里瞥了一眼。王桓那个糊涂鬼将自己裹得跟个粽子似的。这么大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