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河“不可能!”柳重明差点从软塌上站起来,又很快聪明地想起上次自己在马车顶上撞得眼冒金星,坐下狠狠重复一遍。“不可能!”“你看看,搞得好像我骗你似的。”白石岩探头看看外面,确认自己那匹马还跟在外面,又缩回头,十分得意地看着柳重明一脸震惊。“不信你问石磊,我们一家人都在呢,眼瞅着小曲哥哭着吃了一顿饭,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眼泪。”“哭得我娘那个心肝都软成水儿了,还把我骂了一顿,说到底是重明送来的客人,我安排的那是什么狗窝,说委屈到小曲哥了。”“我爹那个狗腿子,就知道哄我娘开心,紧着把小曲哥挪去我娘不远住着——赶上这种爹娘,你说我多冤。”柳重明的脑子有点乱,他想过姑姑心软,小狐狸又会装可怜,一旦遇上的话,姑姑八成是遭不住小狐狸的攻势。但真没想过,曲沉舟那样矜持一个人,会哭得泣不成声。如今听着白石岩的话,他便又想起来那天,曲沉舟被自己按在桌子上,红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明明身体已经随着哽咽微微抽搐,却倔强地不与他对视。呜咽了半晌才不得不服软,倒叫他不知道以后该好好跟人说话,还是该做个坏人。只这么一回想,便觉得有些坐立不安,这几天在侯府住得没滋没味,倒也可以理解姑姑溃败。“姑丈居然能忍?”他知道姑丈平生最不能忍的一件事,就是有别人抢走姑姑的目光,儿子也不行。“我爹那人,你也不是不知道,”白石岩从桌子下面翻出酒壶,想想自己一会儿还得巡查宫外,只能满心遗憾地放下:“但凡我娘喜欢的,就算是坨屎,我爹也能夸上天。”柳重明沉默的目光瞟过来。白石岩急忙改口:“我没说小曲哥是坨屎啊!”柳重明真是懒得理他:“知道姑姑喜欢沉舟,我也就放心了。”“岂止是喜欢,我娘恨不能一天三顿拿他就饭吃。”说起这个,白石岩就拍着腿大笑。“要不说小曲哥绝呢,那天我娘问他为什么哭,是不舒服还是饭菜不合口味,你猜猜他说什么。”距离宫门还有一段路,柳重明很闲,乐得猜。“说姑丈太凶?”“不是,”白石岩也不卖关子:“他说,我娘长得好看,又对他好,他高兴哭了。”柳重明呛了一口茶,很难想象这么肉麻的话能从曲沉舟嘴里说出来。“小曲哥这嘴巴也太甜了,把我娘笑得合不拢嘴。这几天还给我娘选胭脂,梳头发,配衣裳,我娘连门都不出了,天天瞧他。”“你趁早赶紧把人领回去,我看小曲哥再住几天,我娘非把我们兄弟俩赶出去不可。”白石岩无奈咂舌,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小曲哥之后私下跟我说,他给我娘看了一卦。”看他的神色,柳重明猜:“好事?”“也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他说,我娘要早生贵子。”“还早生?都多大年纪了,”柳重明又呛了一下,忍不住笑:“姑丈也真行,还要!”“他们想要就要呗,不过为什么还是个儿子,”白石岩不满意地嘀咕:“为什么就不能是个闺女,有一个白石磊已经够烦的了,小曲哥的卦会不会不准?”“我劝你最好盼他准。”柳重明收敛了笑容,跟他说正经的,却不想说明白扫人兴。若是白家现在生的姑娘,哪怕隔了二十多岁的年纪,将来恐怕也免不了要入宫。姐姐入宫的时候,他年纪还小,只知道姐姐要做很厉害的新娘子,而他们玩的游戏里,新娘子都是神气十足喜气洋洋的。可他趴在姐姐的窗户上看时,却见姐姐独自坐在梳妆镜前,一屋子的红艳昳丽,只有姐姐衣着素淡,在一遍遍描眉。他从窗户爬进去,姐姐招手让他过去,抱他在膝上坐着,让他看自己画眉。那时姐姐念了一句他早已学会的诗——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很久以后他才想明白,姐姐根本不想入宫,她所念的无非是一个心爱之人,为她日日描眉,而不是与人争那一点点恩赐雨露。姐姐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可在这些世家里,又有几个人能为自己做得了主呢?他可以吗?车帘被颠簸得掀了一道缝,柳重明在冷风里打了个寒颤——他今后也会身不由己地被安排哪家闺秀吗?也会与素不相识的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吗?“对了,”白石岩只当他冷,扯了披风丢过去:“我娘说,以后逢年过节的,你去不去都行,把小曲哥送去我们家住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