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转回去看时,只留下一桌子残渣,便觉得少吃两口甜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想得出神,一枚甘梅掉到地上,发出极轻的响声。一只灵巧轻盈的猫咪从墙头上跳下来,警惕地看着他这个不速之客,那是个极美的小生物,罕见的异瞳,左边琥珀色,右边蓝色。有点像。他多看两眼,笑出声,真像。与那双看起来还挺亲切的眼瞳对视片刻,他丢了甘梅过去。猫咪的喉咙里示威般呼噜着,片刻后试着舔了舔甘梅,发出一声炸毛的尖叫声,一口叼起甘梅,嗖地窜上墙头不见了。柳重明哑然失笑,这生人莫近的样子跟那个人更像。可细想想那人说的一件件事陆续应验,他又有些笑不出来。从皇后病倒起已经过了五六天时间,他昨天又向宫里递了牌子。一来既然有了皇上的问责,这事他必然不能置身事外,二来见到姐姐,知道姐姐没有被卷入其中,他也能安心。听说怀王在出事当天就进了宫,皇上正召司天官在占卜吉凶,谁都猜得到,若是真等到陈司天说出什么要紧的话,怀王和瑜妃这一趟不会是那么好受的。在皇上面前争功争宠是个热闹,若是把心思花到害人的地方,更何况病倒的人是皇后,置皇上的颜面于何地?据说当时起了些骚动,皇上最终还是直接召见了怀王,令于公公将陈司天拦在殿外。这让他不由地想起曲沉舟冷冷的话——如果怀王还能以圣人之姿自处,不为自己辩解,我今后也再不找他的麻烦。——世子可以睁眼好好看看,怀王能做到何种程度。朝阳宫闭锁之后,账簿到了怀王手中,他信誓旦旦要去做的事转到了怀王身上,怀王的雷厉风行超过他的想象。南衙负责宫城戍卫,必然要劳烦到,齐王在此事中避嫌让开,怀王拿着皇上手谕直接找上了南衙副统领薄言。前几天偶遇时,他邀薄言喝了点酒,虽然对方语焉不详地含着些抱怨,可他将里面的细节听得明白。小宫女没熬多久就死了,这样死无对证下,怀王更不肯、也不能轻易服输。在得了皇上的许可下,薄言配合调查也无可厚非,可偏偏有人屡屡在其中干涉。薄言哪边也不敢得罪,更不敢向怀王知会有人暗中阻挠,仿佛风箱里的老鼠一样憋屈。柳重明想得出来,从中作梗的必然是宁王,或者该说是皇后一方的人,只是不清楚皇后的哥哥,身为门下侍中的唐叔信知不知道。好在薄言也没有困扰太久,很快一桩桩事实浮出水面,人都被带去了虞帝面前,环环相扣,由不得人不信。先是守着西平门的金吾卫确定,宁王爷进宫时,身上就带着扑鼻的香气,但那人毕竟是个男人,再闻到瓷盒里口脂的味道时,并不敢轻易点头。而后是在抄手游廊里曾遇到宁王的宫女,这次肯定了,王爷身上的味道与口脂味道相同。再之后是守在朝阳宫与坤宁宫之间角门处的太监,说宁王爷出宫时穿的衣衫和入宫时不同,身上没了入宫时那股喷香的味道。虞帝不介意壁上观虎斗,却不可能乐得被人当做傻子糊弄,当即亲自前往坤宁宫,不顾皇后从病榻上起身、跪倒在地哭诉哀求,令人找到了那件已被洗干净的衣袍。宁王在坤宁宫中换下的朝服。柳重明昨天从宫中出来时,正见到左骁卫奉命去宣宁王进宫。之后的事他还没来得及打听,想必又是一场轰轰烈烈的闹剧,可之前风波的余震仍未过去。宁王之后会说什么,他没兴趣去猜,却能想到宫中之后会发生什么。金吾卫还有那两名宫人,看起来无非是就事论事说了实话,才使怀王母子免遭不白之冤,可虞帝平生最忌讳两样事。一是见人不孝,二是身边的人不忠于他。无论宁王此事如何落幕,这三人敢明目张胆地站在怀王一边,必然是活不了了。不过几天之内,怀王能从宁王一路走过的地方信手拈出三人为他去死,细想令人悚然。他尚且如此,不难想象皇上心中是怎么想的。可怀王不能不这么做,接下来无论是于德喜搜检宫中,还是薄言调换金吾卫,都比被皇后咬住来得好。更何况若不先下手,宁王那边的陈司天很可能会让虞帝心中的天平倾斜了方向。两害相权取其轻,而已。柳重明如今算是知道了,为什么曲沉舟说,这次动不了怀王,不过是把躲在影子里的人拖到阳光下晒晒而已。这样的一“晒”,怀王恐怕要被冷落好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