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玉看在眼中,心有分辨。急报是假,身子撑不住了是真。使者诸侯皆在,自是不宜露出病颓难愈之势。皇帝虽提早离席,然有太子在,宴席便也得以圆满落幕。席散后,自数年前皇后病逝之后、便代为执掌凤印的姜贵妃,邀了永阳长公主与太子妃等人去了她寝宫中叙话。嘉仪郡主也跟着一同去了,不忘特意留下了一名女使跟在衡玉身边。萧夫人此来京师,尚未出来走动过,因萧牧此前呈上了那张“藏宝图”、摆脱了那则藏宝图谣言之故,不少官员暗中便转了些风向,家中夫人自然而然地待萧夫人也多了份接近之意,大方地与之交际起来。萧夫人时刻记着此番入京的目的,便也耐心应付着那些夫人娘子们。吉南弦随太子去了别处,衡玉的视线转了一圈,也未瞧见萧牧,亦不好擅自去寻他,便对身侧的女使道:“时辰不早了,出宫吧。”女使应下,在前替衡玉引路,二人刚出了大殿,步下石阶,只听身后传来一道不确定的声音——“敢问,这位可是吉娘子吗?”衡玉便驻足,回头看过去:“正是。”那位二十多岁,身着王妃朝服的年轻妇人在女使的陪同下走了过来。衡玉已认出了对方,福身行礼:“见过河东王妃。”“吉娘子不必多礼。”河东王妃和善地笑了笑,道:“听闻吉娘子如今正为嘉仪郡主授课,恰我府中长女今年也有六岁了,是个不甚好管教的皮猴儿,什么都学不进去……我方才便想着,若有机会得见吉娘子,定要请教一二的,只是不知吉娘子此时可便移步一叙吗?”“自然。”衡玉看向一旁的长廊:“廊下一叙可好?”河东王妃显然迟疑了一下,而后笑道:“晚间风凉,不如移步偏殿吧。”衡玉看着她:“偏殿?”河东王妃微侧首看向不远处的配殿:“我与其他几位王妃今日入宫时,便是在那边暂歇的。其内设有静室,恰可与吉娘子坐下吃盏茶,慢慢谈。”衡玉眨了下眼睛,含笑道:“今日时辰实在晚了,慢慢谈只怕是没工夫了。且于教养之道上,衡玉实则也无甚心得,平日里拿来教授嘉仪郡主的,也多是些寻常经史子集,并以书画之道罢了。若王妃对此也有兴趣的话,明日可随时前去东宫一听,以便亲自判断衡玉所授之道是否值得借鉴。”河东王妃显然没想到她会拒绝,且言辞间又足够得体,一时不由语结:“这,吉娘子……”趁她措辞之际,衡玉已然福了身:“明日随时恭候王妃,今日便先告辞了。”她身侧的女使也跟着行了一礼,二人转身而去。“……”河东王妃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眉眼间显出不安与焦急来,却又无计可施。她攥了攥手中的锦帕,而后连忙快步朝侧殿的方向走去。衡玉微回头,看了一眼她离去的方向,愈发肯定了其中多半有蹊跷。对方邀她去偏殿之举,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古怪。遇到此等事,她倒也不惧冒险一试,但前提是此事有值得冒险的意义在,若不然的话,明知有古怪,还要平白将自己置身未知险境之中,那不是脑子有坑吗?此等在正经话本子里活不过三页的迷惑之举,还是能免则免吧。衡玉本以为避开了一桩麻烦,然而这个麻烦却并未就此结束——你好像很离不开我衡玉随着东宫女使一路走着,路上二人闲谈间,女使说起嘉仪郡主的幼时趣事。衡玉听得笑了又笑,经过一座园子时,忽有一道说话声响起:“吉娘子今晚的心情似乎颇好。”随着这句说话声,前方一道假山后,有一道身影走了出来。衡玉面容一敛,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看向对方。园中每隔不远便设有石灯,视线不算太过昏暗,且单凭那轻浮的声音也已经足够衡玉辨认出了来人身份——“见过河东王。”衡玉微垂眸福身,周身竖起了防备。她身侧的女使亦是。河东王信步走了过来,浑身酒气熏人:“吉娘子还记得小王啊。”他说着,便笑着朝衡玉伸出了手去:“吉娘子低着头作何,快抬起头来让本王瞧瞧……”衡玉皱眉避开了那只手:“王爷自重慎言。”河东王不怒反笑,似极愉悦:“在心仪之人面前,要自重拿来作甚?本王方才邀吉娘子去偏殿,据闻吉娘子婉拒了,是以本王便赶忙抄了小道,特意来此处等着吉娘子……本王如此煞费苦心,难道竟还不能博佳人一笑吗?”衡玉听得欲作呕:“看来王爷是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