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玉轻一点头。“阿兄该是知道已故姜家郎君,姜云朝之事吧?”吉南弦未曾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此处,但也思索着点头:“自是知道的,这位姜家郎君当年为劝降晋王而死……甚是可惜。太子殿下偶尔提起,亦会为之伤怀。”“当年晋王叛军对外宣称,是因萧牧不肯退兵,他们才杀姜家郎君,实则不然——姜家郎君当年亲自前往晋军营中劝降,晋王本已有摇摆之心,然而正值关键之际,姜家郎君却遭人暗害毒杀而亡。”衡玉将此事言明。“竟还有此等事?”吉南弦微微一惊:“遭人毒杀……可知是何人所为?”衡玉摇头:“晋王当年亦未能查明,然而不得不战之下,只有将此事的责任推到萧侯身上,以激己方军心之下,又可挑拨姜正辅这文臣之首与以萧牧为首等武将之间的关系。”“所以……这暗处还有一只唯恐天下不乱的大手在。”吉南弦心底有些发寒地道:“能在晋军营中毒害姜家郎君此等人物,且不留痕迹,必然不会是寻常人等。”至此,他便也明白二妹的顾虑所在了。虽说毒害姜家郎君之人与当年阿翁及时家之事未必有什么联系,但此等神秘莫测之人,理应要多分一份注意力过去。而除却家仇,他身为官员,难免又觉心头不安:“晋王虽已伏诛多时,但此等挑起乱世之人一日未浮出水面,大盛只怕便一日难得真正的安宁。”衡玉犹豫再三,到底未将晏泯的名号说出来。萧牧已认真分析过,晏泯当年虽参与了唆使晋王谋反,但毒害姜家公子者必然另有他人。相较于一心想替时家平反、已将野心摆在明面上的晏泯,暗处那人才是最值得提防的存在。“此等藏身于暗处搅动风波之人,恐怕不会错过圣人病重的好时机,万一再挑起祸事……”吉南弦思忖道:“是否要将此事告知太子殿下,也好早做防备?”孟老夫人轻叹口气:“只怕不妥。”衡玉亦道:“阿兄的担忧我明白,但是,太子就一定可信吗?”四下极安静,少女的说话声很低,却仿佛在吉南弦脑中炸开了一道响雷。“当年晋王造反之事,说得冷血些,太子亦是最终得利的一方。”衡玉道。晋王亦是皇后亲出,是最有望争夺皇位的人选。太子这些年来的一应举措,看来的确颇仁善,但这仁善之后,是否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谁也无法保证,且人心是会变的——萧牧此番回京前,严军师就太子之事亦有过提醒。“没错……是我一时大意了。”吉南弦回过神来,语气格外复杂。他如今虽居太子舍人之位,常伴太子殿下左右,自认言行已算谨慎,但方才却还是有些疏忽冲动了。好在祖母和阿衡是清醒的。这便也是他们家中约定遇事互不隐瞒的原因所在,一个人看待事物的角度,总是容易局限的。“若果真是天下之事,谁也不能独善其身,我们吉家虽势微,却也做不出袖手旁观之举。只是越是此等关头,越要谨慎行事,否则只怕反倒弄巧成拙……”孟老夫人道:“此事不可盲目,且先静观局势。”衡玉兄妹几人皆点头。“小玉儿,话说回来,姜家郎君之死真相,其中详细,定北侯是如何得知的?”吉南弦转而问道。“他抓到了当年晋王身边逃脱的心腹,是此人亲口招认的,也从一些旧年线索里得到了印证。”为掩饰萧牧的身份秘密,衡玉半真半假地说着。吉南弦点头。片刻后,斟酌了一瞬,低声问:“依你看来,定北侯此人……可有造反之心?”“从前没有,当下没有。”衡玉语气笃定:“除非日后不得不反——”吉南弦沉默了片刻,叹息点头:“我明白了。”而后,他看着妹妹,问:“阿衡,你当清楚定北侯此人的处境……你选择与之结盟,可曾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吗?你可确定要这么做吗?”“说来,当初我提议结盟时,他也问了一句类似的话,问我怕不怕他身上的麻烦——”吉南弦:“那你是如何回答的?”衡玉答:“我说,我们身上的麻烦比起他来,恐怕也不算少,只是他的麻烦在明,我们的麻烦在暗。”吉南弦苦笑了一下:“这倒也是实话。”那些藏在暗处的危机,虽蛰伏多年,但只要一日未查明未解决,便也绝不可以掩耳盗铃,装作不存在。“我知道,与之结盟固然会有风险。但杀害阿翁者,无论是姜正辅,还是另有他人,都非是单凭我们便可以与之抗衡的——”少女的声音沉定而理智:“纵然有所谓智取之道,但在面对过大的实力差距之下,尤其敌在暗我在明,再多的智,只怕也会被碾成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