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其悦耳边嗡地一响,瞳孔收紧。阴影落在许其悦脸上,让他生出窒息感,吴宁站在他的病床旁,眼神平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说:“你终究还是怨我的。”厌弃门外传来骚乱,似乎有人在争吵,人声模模糊糊的,听不清吵的什么。最初的震惊退去,许其悦镇定下来。头和脖子太疼了,他怀疑医生将他的头从脖子上拆下来又安了回去。厚厚的纱布缠绕他的脖颈,后颈有一块区域的皮肉是用线重新缝合在一起的,许其悦能感觉到。他稍微一动,伤口就疼,疼得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反正吴宁早晚会知道的,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区别呢?许其悦刻意不看吴宁,好像不看就不存在,不看就不会在意他。病房门被人一把推开,隔壁床的妈妈撞破病房内凝固的气氛。“你换衣服,我们得走!警察来了,这里要被封!哎呀,这叫什么事啊……”她抱怨不停,风风火火地收拾东西,把衣服扔给儿子。警察。许其悦闭上眼,他知道吴宁不会善罢甘休,这家做灰色生意的诊所必然要被查封。忙碌的中年女人视线扫过站在许其悦病床边的吴宁,她动作变慢,多打量了几眼,问许其悦:“小许,这你谁啊?”许其悦忍痛张开嘴,刚要说话,吴宁替他回答,声音冷冷的。“丈夫。”他说。女人忽然深受感动,看着许其悦眼神怜爱地说:“你命好哇,老公一表人才,可别想不开。”如果alpha要离婚,签了同意书,他的oga可以去正规医院清除标记;oga要离婚,没有alpha的同意书,情况则不然。alpha已经追到诊所来了,看样子,一定是许其悦要离婚。“妈,我衣服穿好了。”隔壁床的年轻人说。“戴上围巾。”女人递给儿子围巾,将行李箱的拉链拉好,对夫夫二人说,“我们先走了,你们也快点收拾东西吧,不然一会儿警察找来了,惹上麻烦。”靠近窗户的床位不知何时空了,隔壁床的人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喧哗隔绝在门外,许其悦咽了下喉咙,虚弱地问:“你怎么找来了?”“联系不上你,问你同事,她说你昨天下午已经离开。”吴宁停顿稍许,讽刺地说,“她说你回家了。”“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你信用卡最后一条消费记录,地点是这附近的一家超市。”“我真傻,忘记用现金支付。”许其悦还能笑得出来,不过是在自嘲。傍晚的昏暗罩在吴宁脸上,他站姿挺拔,两只手交叠压在文明杖顶端,像一幅绅士的画像。他应当正在注视着许其悦,因为头颅微微低垂着,没有眨眼。吴宁停止了无意义的闲聊,他周身的气场愈加沉重,噪音仿佛全部消失,许其悦耳朵里仅有他说出的沉慢的话语。“没有人会用自己喜欢的东西交换不喜欢的东西,既然已经交换了,他失去心爱之物的郁闷、痛苦、愤怒无法排解,总要找个发泄的办法。怨天,不行,天太虚无缥缈了。他怨那件他不喜欢的东西,因为是它换走了他的心爱之物,他恨不得它从未存在过。”“你说我对你若即若离,其实是你对我若即若离。其悦,我知道失去他使你痛苦,你心里在怨我吧,不是怨我骗你,你怨的是我不是卞宁。”许其悦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绞尽脑汁寻找反驳的话,却徒劳无功。他盯着吴宁阖动的嘴唇,薄唇贝齿中出来的古怪逻辑将他绑缚,他的心脏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艰难跳动,撕裂般抽痛。“但我不是一件物品……”吴宁说:“我不是非你不可……”吴宁抬起脸,不再说话,依旧守在许其悦身边,但许其悦感觉他飞走了,飞得很远很远。做完标记清除手术,他闻不到吴宁身上松木与鸢尾花的气味,所有信息素的气味他都闻不到了。他自身只分泌少量的oga信息素,这对一个oga来说,会致命。专家会诊的结论是许其悦腺体受损,而且标记清除得不彻底。腺体这种器官最是脆弱,损伤后,现有医疗技术无法通过手术对其进行修复,只能用药物治疗,寄望于人体自身的修复功能。“治疗oga腺体受损的药物原理上是仿alpha信息素的化学成分,刺激oga腺体,使其活跃,逐渐修复自身。”医生对许其悦说,“你标记没有去除干净,你的腺体对标记了你的alpha的信息素,反应最为灵敏。我建议你多待在他身边,多获取他的信息素,替代药物,因为接受过标记的oga多少会对药物有抗性,就像接受不了二次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