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晨光微熹,荀康还未起身,便听一阵嘈嘈杂杂自院外传来。
他迷迷糊糊起身,遣了个陪侍的丫鬟去打听,刚开门,便听到邶恒粗重的咳音,还有压着声音命人请医师的沉闷鼻音。
几天未见这位浪荡公子,这会又听他病痛缠身,荀康速速起身,也没梳洗,披着件厚氅就在侍女搀扶下去了邶恒的东厢。
他似是在等医师前来,门未关,一股干暖的炉火气迎面扑来,很快又消失在严冬的酷寒里。
未及荀康叩门,邶恒已听闻脚步声抬目望来。
“吵着老师了?”
荀康摆手,看上去毫不在意,只道:“本就要起身的,听着你让人去寻医师,赶紧来看看。”
邶恒以帕捂嘴咳了两声。
“没大碍,着了风寒而已。”
“这海棠香苑怕是迟早要关张的。”荀康笑着调侃:“明长自小鲜少得病,区区几日竟病得这般沉重…是花娘们不会体贴?还是明长有心事?”
荀康老态龙钟在身侧落座,邶恒依旧放在碳炉上烘手。
可想起刚一睁眼就没了姜馥迩踪迹,唯剩下几个花枝招展的妓子留在身边照顾,他就没来由地又是反胃了一瞬。
只不过他不想荀康看出一二,当即转了话题:“谁送了外面的重礼?眼看庭院都放不下了。”
荀康接了侍女递来的温热白巾,擦了把脸,“又是越泽昨日派人送来的,说是冬山鹿肉…今年虽然没开山,但特意命人去捕的,以备庆迎冬。”
邶恒颔首:“依然摆在外面,老师并不买账?”
“前些日子雨茹来寒舍闹腾了一圈,越泽第二日就已送了重礼来赔了不是。这才过了几日,便又送了这么些进贡用的鹿肉来,老夫岂敢收?”
“今年冬山史无前例封了山,到处都在传圣人身体有变,开山不吉。这时候他偏偏往我这送来这些东西,不是推着老夫往旋涡中心走嘛…”
“更何况,你还在此落脚,这怎么看都是无事献殷勤。”
习惯了荀老的谨慎,邶恒搓了搓干燥的手掌,漫不经心的。
“老师收下学生送来的一点心意倒也没什么不妥。”
“虽说是头一回封山,但不也说了官家统一猎捕,一部分送去宫里,另一部分还是趁迎冬前分放给百姓的,老师倒不必过于多虑,只是提前拿着罢了。”
荀康依旧担忧:“当年朝中那波动荡我可忘不掉。你被贬谪后老夫当即提出致仕,为的还不就是远离纷争?可过了这么些年,即便两耳不闻窗外事,也架不住道听途说个一二的。”
他叹息,略显自嘲:“哪有什么世外桃源?不身为朝臣就真能不问世事了吗?还不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瞧他多少黯然,邶恒劝慰:“老师心怀社稷,有圣人之贤,可说到底也无需委屈了自己,圣人又怎么会计较这些鸡毛蒜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