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当地官府已经将那些刁民控制住了,但灾祸一日不平息,流言这事儿也不可能停歇。老臣午后所奏,还请陛下三思,早做决断。”闻澄枫连短暂的惊诧都没有,似是皆在意料之中,沉着吩咐:“汪全,传朕口谕,宣诸阁老进宫议事。”御史大夫跟随领路太监先行前往议政殿,闻澄枫则掀开了隔着里外间的珠帘。大白不知何时从窗外窜入殿内,虞清梧正抱它在怀里,喂着小鱼干。这般悠然惬意的姿态刺得闻澄枫心头一痛,在外头始终冷静的面容崩出明显裂痕。他喉咙干涩,却还能装得若无其事在虞清梧腿边蹲下,伸出手搔揉大白圆鼓鼓的软肚皮。“我刚才听见姐姐喊我等一下,没来得及问你,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么?”虞清梧摇头:“我不曾说过,你听错了。”闻澄枫没在意这回答,他才不可能听错。遂抬眸自下而上去看虞清梧的脸,微尖的下巴透着冷艳,眸光平静无波无澜,似乎真如她所说,方才喊出等一下的神态焦急与嗓音慌张,只是自己的错觉。闻澄枫无声苦笑,他听见胸膛内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没有力气去探究真假了,就当他自作多情。“既如此,我就先去同阁老们议事了。”他说着站起身,“接下来这段日子我许会比较忙,你趁早出宫吧,毕竟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后悔。”闻澄枫走后,大白也从虞清梧的怀抱中跳了出去跑开。她盯着自己两手空空,心底亦是空落。整个人宛如悬在深不见底的枯井半空,时而下坠,时而停滞,脚底永远碰不到地面,甚感虚浮。她并非真的镇定自若,闻澄枫掀帘进来看见的,皆是她伪装。虞清梧深知自己不能耽搁闻澄枫内阁议事的丁点时间,因为御史大夫奏的事,有蹊跷。她用力按揉额穴后将琴月唤了进来:“你稍晚些去找一趟陆指挥使,问问他,陛下对稷荣州的事儿有何打算。”琴月站在她面前,却是没动。虞清梧察觉出她的欲言又止:“怎么了?”琴月小声道:“姑娘还打听陛下做什么,不收拾行李吗?”如自家公主所愿,陛下先松口了,不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吗。虞清梧不禁一滞。琴月见她眼瞳死寂如水,连忙收回疑惑,低头收拾桌上小鱼干。虞清梧却倏尔轻轻笑了:“打探消息与收拾行李,并不冲突。”琴月半懵半懂地退出去,闻澄枫与内阁重臣直议事到将近子夜,她强撑住沉重眼皮子,总算从陆指挥使那儿探听到了消息:陛下打算携宫中太医,微服亲自前往望郡,指挥巡抚医治瘟疫。据说类似的事情,自北魏开朝以来不止发生过一次,曾经太祖与武帝在位期间,就皆有过天灾频发,流言四起,百姓冒死起义。彼时两位老祖宗采纳了朝臣提出的亲自赈灾,以天恩平流言,助长帝王贤名。此番,内阁大臣亦是如此谏言,陛下当即应了。她把消息带回瑶光殿时,虞清梧将将收拾好行李,给包袱系上牢固绑结。听闻消息,她只是淡淡点头:“知道了。”而后上塌入眠。次日早朝,闻澄枫未着龙袍、未戴冠冕,一身翩翩谁家贵公子的常服打扮将朝中政务托付给诸位阁老,又钦点了几名颇有才干的臣子,动身前往望郡。金銮殿外,残雪与冰棱化水寒凉,他坐上陆彦安排好的马车。闻澄枫拉开车门的瞬间陡然愣怔,半晌没想起来眨眼,喉头蓦地有些哽咽:“姐姐怎么在这?”虞清梧拍了拍腿上包袱:“听说你要出城,我恰好顺路,你应该不介意我搭乘便车吧?”“不,不介意。”闻澄枫出行的马车很豪华,此时两人面对面坐着,却谁也没有做其他事,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能听见彼此深深浅浅的呼吸。终是闻澄枫先忍不住抬眸望她,状似无意地问:“姐姐准备去哪里?”虞清梧道:“望郡。”闻澄枫浑浑噩噩点头,突然,他眼睛蓦地睁大:“你说什么?”“望郡。”虞清梧语声定定地重复。“你可知如今的望郡有不少百姓沾染上瘟疫,官府已经封了城。”闻澄枫不由得紧张皱眉,“且那瘟疫传染性极强,稍有不慎就会丧命,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姐姐还是改变计划,换个地方走吧。”虞清梧面色并不受他这话影响,心中自有打算:“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去望郡。”“我说同你顺路,顺的并非路,而是……”同行“那我现在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