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神经大条的陆彦,他依旧没发觉殿内气氛异样,禀道:“御史大人又进宫了,瞧着似乎比晌午还急。”闻澄枫淡淡点头:“走吧,回永泰宫。”他一分一秒都不想在瑶光殿多待,他怕面对着虞清梧会控制不住情绪崩溃,他需要用朝政来暂时麻痹自己。上一次御史老头儿解救的,是不知所措的虞清梧,这一次解救的,是无所适从的闻澄枫。他跨过门槛儿的脚步很大,可陆彦下一句话直接给他堵回来了:“主子,其实不用回去。御史大人听闻您在瑶光殿,他气都没来得及喘匀就直接赶过来了。”看来是真有紧急要事。虞清梧满心欲言之语不得不缄默于口,她不能拿个人感情上的事儿和朝堂上的事儿较长短,有轻重缓急之分。闻澄枫亦是敛了情绪,收拾出一副肃然模样道:“请他来正殿。”陆彦大步流星出去,没过一会儿,两鬓斑白的御史大夫便吭哧吭哧喘着粗气给闻澄枫行礼。闻澄枫命人给他赐座,御史大夫却仿佛连座都嫌费时间,直接开口:“陛下,稷荣州下辖的洪郡突然出现一支起义军。他们打着陛下并非天命所归的旗号,召集大批百姓围住了郡守府。”“什么?!”侍奉在侧的陆彦将震惊明晃晃写在了脸上。反观闻澄枫只是紧皱眉峰,沉声问:“说清楚,具体怎么回事?”好像自从那年酷暑,在军营帐中听亲信回禀渔阳长公主死于火海,瑶华宫付诸一炬,他有过难以置信的惊诧和难以自持的迁怒,之后无论再听见任何消息,纵然天塌下来,也觉得不过如此。只因虞清梧是他的天,今日与那日并无不同,他的天已经塌了。御史大夫启唇:“陛下可还记得,臣下午时候奏的事?”闻澄枫凉凉道:“朕没老,也没吃父皇那些骗鬼的药,记性好得很。”言下之意便是全部记得。而这一句带着点刺儿的话,别说人精似的前朝老臣了,就连陆彦也终于看出来闻澄枫此时情绪不好,从站姿到面容神态全都规矩了许多。午后那会儿,御史大夫急匆匆进宫,上奏的是颢京以北一处州府,稷荣州下辖诸多郡城天灾频繁的事。归根溯源来说,这桩事儿起于年前冬月。闻澄枫初初登基不久,兰郡地动、汇郡雪崩、姚郡江河决堤,三座郡城几乎同时发生灾祸,死了不少百姓。当时消息传到颢京,朝堂立即拨了银两,派巡抚前往赈灾。直到年前监察御史上报说,稷荣州的灾情已妥善处理,百废俱兴。孰料,今日早晨御史台忽然收到稷荣州太守递上颢京的劄子,上头说,就在岁除之夜,兰郡再次地动,汇郡再次雪崩,包括姚郡江河也再度决堤。此等灾祸连环,饶是不太懂前朝事的虞清梧也由衷感慨一句:比巧克力还巧。她并非故意要听魏国朝政,只是自己在内殿,而闻澄枫召见大臣在外殿,中间仅相隔一道珠帘,挡不住声音。再加上御史大夫嗓门大,中气足,说话声便一字不落地清晰落入虞清梧耳朵。“就在刚才,老臣又看见御史台的桌面上放了一封新奏折。因为三郡天灾频发,平民百姓受苦受难,以至于民间现在闹出了一些不好听的谣言。”“什么谣言?”闻澄枫问。御史大夫低头道:“一些市井小人说出来的不入流之言罢了,陛下不必放在心上。”闻澄枫见他蓦然小心谨慎的神态,顿时明白了所谓不入流之言指的是什么,虞清梧也很快猜出了些许名堂。她先前听吴为说书讲故事时提起过,山崩地裂在民间还有另一个说法:龙翻身。在魏人眼里,天上地下与人间各存在一条龙,共同庇护黎民苍生,山崩地裂便是地下那条龙翻了个身。而此番地动与雪崩,乃至决堤同时发生,又在山川河流刚恢复平静后,地龙再度闹出翻身大动静。落在迷信怪力乱神的百姓眼里,便是地龙有重要之事想警示众人。偏偏稷荣州此地又与别处不同。稷荣是北魏开国太祖的起家之处。所以地龙屡次降临灾祸,意在暗指闻澄枫虽坐上了龙椅,但他并非天命所归。人间这个真龙天子不真,继天龙降红发暗喻不详后,地下的神龙也闹脾气了。果不其然,御史大夫紧接着就道:“原本这些话虽然有人说,但其实也都明白忌讳,不敢摆到台面上来。直到稷荣州最繁华昌盛的望郡突然有人患了瘟疫,在短短几日之内传染给了城中数千名百姓。那洪郡与望郡接壤,城中人心惶惶,有部分人生怕被殃及患病,外加龙翻身传出的谣言越闹越凶,他们便起了义。”